酉时的残阳染红华山千尺幢,苍龙岭上松涛骤歇。
宇文君衡掌中铁枪斜指陆长渊,铁枪嗡鸣震颤,枪尖三寸青芒吞吐不定。陆长渊布衣鼓荡如帆,足下青石悄无声息裂开蛛网细纹。
“得罪!”宇文君衡枪出如龙,二十八式破阵枪法竟暗合星宿流转。枪影过处,遍布剑痕的论剑台迸溅火星。
陆长渊并指画圆,真气凝成的剑锋与铁枪相撞竟发出金铁之声。
“好个返璞归真。”陆长渊并指抹过腰间玉带,十二柄气剑竟隐而不发,“李少侠这手铁枪,若假以时日,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话音未落,铁枪已刺出七点寒星。这招“七星问路”本是马上枪法,宇文君衡踏着八卦方位使出,竟将方圆三丈尽数笼罩。
观战席上,漕帮帮主顾江帆猛然攥碎酒碗:“直娘贼!这是把战阵杀招化入江湖套路!”
陆长渊袍袖鼓荡如云,气剑结成圆阵却只守不攻。铁枪与气剑相撞迸出火星,宇文君衡突然变招,枪杆横扫竟带起金戈铁马之声。这招“破阵式”暗合秦王破阵乐的杀伐韵律。
恒山堂主花汐颜惊的花容变色:“这,此人,竟是把音律化入枪势!”
枪影越来越快,竟在论剑台上卷起旋风。宇文君衡的招式毫无花巧,每招每式都带着边关风沙磨砺出的狠厉。当第三十六枪刺穿气剑屏障时,陆长渊左肩长袍突然绽开寸许裂口。
“好!”雷雄飞震碎座椅扶手,金环碎风槊竟自发嗡鸣。这位绿林总瓢把子看得真切——宇文君衡的枪路虽朴拙,却暗合兵法“其疾如风,其徐如林“的精要。
铁枪突然由刺转劈,枪杆弯成惊心动魄的弧度。这招“力劈华山”源自陌刀技法,宇文君衡使来竟带着摧城拔寨之势。
陆长渊被硬生生逼的后退半步,十二柄气剑聚作重剑形态,硬接这记开山裂石的劈砍。
金属哀鸣声刺痛众人耳膜。宇文君衡枪尖抵着重剑虚影,双臂肌肉隆起如虬龙。
步震涛突然拍案而起:“这后生竟要跟气剑拼膂力!”话音未落,铁枪已压着重剑下沉三寸,枪杆裂纹蔓延如蛛网。
陆长渊散开剑气,腾身撤步落在一旁,铁枪砸在空地崩开一个丈余裂坑。
陆长渊张手运功,空气被内力冲激的扭曲发出阵阵鸣响,一道道剑气汇集凝成一把有影无形的气剑握在手中,一剑挥去,一道弯月剑气竟有十丈之高,论剑台被直切成两半。
宇文君衡双手紧握枪杆,身上竟生出紫红相间的真气,如火焰一般跳动。
“霸王枪罡!”
枪罡暴起时,观战众人衣袖猎猎作响。宇文君成见二弟枪势化出麒麟虚影,心中不由得一惊“与剑圣交手,吾弟功力竟有突破!”
少林释空大师降魔杖顿地:“阿弥陀佛,不想今日,能一睹麒麟罡气现世。”
一旁的武当张真人手捻胡须,饶是见多识广也被宇文君衡所震惊。“此子竟已枪罡大成!”
麒麟罡气破开陆长渊的剑气,陆长渊横剑招架连退七步才堪堪挡下。袖口已被枪风撕碎。
忽见他剑指转柔,剑气似绸带一般缠住宇文君衡的铁枪,猛一收力,本还丝柔的剑气忽然变得凶厉,一副要将铁枪扯碎的架势。
宇文君衡长啸震落松针,铁枪旋出九道罡风,正是破阵枪绝学“九曜同辉。”将这道道剑气尽数破散,岩台青石寸寸崩裂,竟现出圣武年间铺就的青铜地砖。
“好枪法!”陆长渊白发飞扬,真气凝剑骤然暴涨三尺。枪剑相击之声连绵如骤雨,迸发的劲气将天师府卦盘震得嗡嗡作响。宇文君成瞳孔骤缩,见二弟枪路在短短几招之间,变得刚猛更甚,只是这杆枪…
“第七十二式!”宇文君衡暴喝声震落松针,铁枪突然化作游龙穿云。这招“白虹贯日”本是枪法绝唱,他竟在枪杆崩裂前使出。陆长渊鬓角白发被枪风削落数根,十二柄气剑应声碎裂。
喀嚓!
枪尖在触及陆长渊咽喉前骤然崩断,余下半截枪杆仍去势不减。陆长渊双指夹住残枪时,半边衣袖已被劲气撕成碎片。观战席死寂片刻,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好!”陆长渊松开鲜血淋漓的手指,“若少侠换作另把神兵,胜负难料啊!”
“兵器终究是死物。”宇文君衡掷去残枪,拱手时虎口血渍未干,“是在下输了。”
“精彩,真是精彩。”不知何时,仇煞罗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一下一下的拍着手。
“我看天色已晚,陆盟主已经激战了一日,明日一早,我来挑战。”
张松尧点了点头“好,那今日就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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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的山风裹着酒香,聚义会汉子们搬来二十坛西凤酒。
宇文君衡今日之战名声大噪,各帮派掌门都看准了这个年仅二十岁的年轻人。
漕帮顾江帆拎着整条烤鹿腿挤过来:“李衡兄弟,入我的水寨!我漕帮那七十二艘艨艟任你挑!来来来,今天战了一场得吃这个,大补。”
宇文君衡也着实是饿了,接过来大快朵颐。“顾当家的,你这美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水上的买卖,我着实是不感兴趣。抱歉了啊。”
极武宗步震涛坐在宇文君衡边上,抬手拍了下宇文君衡的肩膀。
“老夫练拳四十年,从没见过这般凶的枪!小兄弟天赋异禀,来极武宗吧,老夫把'共工触山'传你!”
未等宇文君衡开口,雷雄飞就抱着酒坛子迈步挤了过来,随手拍开泥封,拎着酒坛兜口浇下给宇文君衡倒了一碗:“我说步掌门啊,小兄弟的练的这手破阵枪应该学我的绝地槊法。”
宇文君衡接过雷雄飞递来的海碗仰脖喝了个干净。“多谢诸位前辈的好意,只是我李衡已经拜过师父,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若再拜他人为师,置师父他老人家于何地?”
众人闻听此言也就不再勉强,竟有些片刻的安静,花汐颜抱琴端坐角落,忽然轻拨宫弦。
琴声荡开时,宇文君衡腕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冰蚕丝帕。转头望去,只见紫衣女子垂眸调弦,眼角泪痣在火光下宛如朱砂。
“此物可镇经脉淤伤。”清冷嗓音随夜风飘来,却只入了宇文君衡的耳中,宇文君衡方要开口,忽见大哥指尖轻叩桌案——
“佳人美意,推辞总归不好。”宇文君成端起杯茶水饮下,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瞧着宇文君衡。
宇文君衡手里攥紧了丝帕,摁在自己伤了的虎口处,感觉到一丝凉意,心里却升起了一阵的暖意。
在不远处坐着的张玄真,张松尧,陆长渊三人,见此一幕便相视而笑。
“我观此子,乃大秦不世出之麒麟儿,若是能和五岳剑派喜结连理,也是美事一桩啊。”张松尧捻须笑道。
陆长渊摇了摇头“张真人可别乱点鸳鸯谱,不过今日交手,陆某看出花堂主虽然境界有所提升,不过这功力的瓶颈,却迟迟没有突破。”
张玄真摊掌看了一眼手心里的铜钱,神色凝重,并未说什么。
西廊房檐下,赊刀门黑棺前的纸钱突然无风自舞,赊刀门的门徒,皆盘腿而坐,环抱着自己的兵刃。
黄三钱已然吃醉了酒,晃悠着走了过去“仇大门主,叫老叫花子来有何贵干啊?”
黑馆传来声音,感觉忽远忽近,听得又十分的清楚“黄帮主,当真不要这武林盟主之位吗?”
黄三钱闻言咧开嘴笑出了声“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你要当就当去,老叫花子对那不感兴趣。”
说着话,黄三钱转身就要离开,忽听得脑后恶风袭来,黄三钱转腰马一掌轰出,降龙十八掌第一式,"力拔大川"简单的一掌却蕴含极强的力量,直直迎上仇煞罗的刀气。
两股能量激烈相撞,黄三钱倒退了三步“怎么着仇阎王,来索老叫花子的命了?”
仇煞罗发出声声怪笑“只是拿你练练手罢了,若我这一击能被你轻松化解,那明日,我便打道回府了。”
黄三钱狠狠啐了一口“呸,要练手找你手底下的短命鬼去练,敢找老子的晦气,我非打你一棒不可,休走,看棒!”
言罢黄三钱握起别在后腰上的打狗棒,迈步上前。
赊刀门门徒纷纷站起拔出长刀,仇煞罗手扶刀柄,略带得意的看着黄三钱。
黄三钱停下步子,悻悻收回打狗棒“老子大度,不跟你计较。”言罢转身就走,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连忙加快速度跑走。
房上两人将这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盗圣叶云昭嘴角上扬,心中暗道一声“有趣。”
一旁的姬无尘身子看似放松,手却没离开过枪杆,双眼的视线紧紧锁在下面赊刀门的众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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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房中,宇文君成在《秦律疏议》上勾完最后一笔。“明日的对决,会很有意思,赊刀门门主仇煞罗,素有刀魔之称,刚好会一会这剑中之圣。”
宇文君衡把那丝帕往桌子上一放,满是疑惑的问道“大哥,这花堂主是搞得什么名堂?”
宇文君成无奈的笑了笑“看来以后不能让你在军营里待太久,还是要多去些烟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