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九幽赐剑

“我看啊,师父这些时日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沐泽上仙低头啜了一口面前新炮制的佳酿,两眼诡谲的望着对面满面不悦的云泰,抿着嘴说,“师兄,你觉得呢?我怎么就觉得师父这几日性情怎的好似变得……有些,有些……”

“岂止是变,简直就是被那女子蛊惑了心智吧!……”不待沐泽语毕,云泰上仙脸上的不悦则变成了无尽愤慨,他激昂道,“师弟,你且常在师父面前走动,自当多加劝勉,我敛天阁几时以来会为了一个方才入门不久乳臭未干的丫头破了这么多例有了这么多的不合时宜,我看啊,这分明是师父他偏心执拗,怕是都忘了这九尾妖狐一族当初累累罪行了……”他语气铿锵,越说越来劲儿。

“哎,师兄,你可万不可背后这样非议师父,师父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所思所想之事岂是你我可以明晰?”沐泽上仙心头一震有些懊悔自己提了这茬。其实他方才说这话的意思是觉得师父这厢越发有了人情之味,本想觅个知音一诉衷肠,没成想这找错了对象,觅得了这么个雷筒。

不由心下后悔至极,这才急急转圜。

他举首,见面前之人横眉冷对觉得这气氛实在尴尬,便缓了语气道,“是,是,我有机会啊,定会在师父身侧多加言语的。”他的声音拉得悠长,顺带递了一杯琼露过去,云泰这才面色稍和悦了些,接过杯子一仰而进。

“沐泽哥哥……沐泽哥哥……”远处忽的传来一阵叮咚泉水般悦耳的叫喊声,这声音本身确实悦耳动听让人神往的。可这厢沐泽上仙听了,却忽的像被雷劈了似的从椅子上直愣愣的弹了起来。

唯有一旁的云泰泰然自若,竟不合时宜的眉头一蹙,淡然道,“我的雷没漏电……”

语毕之时,沐泽便原地消失了,只留下四下张望无果的白灵。

“云泰上仙,你可曾见到沐泽哥哥了?”她眼眸含水,一脸无辜问道。

“不曾。”云泰上仙放下手中杯盏,泯然道。

“哦。”白灵闻声只呆呆应了一声,神色稍许失落,即刻起身又去寻。

这厢徒留一汪云泰的身影,悠然道,“都是冤孽啊……。”

而我呢,这自从历了那女妖舍身救夫最终落得个被心爱之人所杀的故事桥段,回到敛天阁的我,足足把自己锁在房门三日三夜,也未曾参透沐泽师兄口中所言的命理……只知此事自是平添一种事不得圆的心境……却难以名状的终日郁郁寡欢,难觅快乐……

氤氤氲氲躲躲藏藏,日上三竿,我还正躲在被子中竭力研究一册小蝶从凡间私塾处觅得的一本《红尘儿女之你情我愿》,以作消遣排解这不得解的郁闷。不料正是看得出神,却忽闻若即师兄公鸭嗓子般嘹亮的声音在我房门外盘旋,“镜汐,师父命你去九幽台……”

“什么?”我慌忙合上书册,探出脑袋问,“师兄,师父唤我所为何事啊……”

“不知不知。”对方一句由强及弱的声线越拉越长,已然走远。

师父唤我,定有要事,我心了然。

莫非是因着我那梦里白莲已经在我披星戴月的辛苦耕耘下骤然已经开了三朵花苞,师父这是要嘉奖与我了?思及此处,我心甚悦,鸟儿一般匆匆而去。

这九幽台位于师父书房后侧,上次我看到的时候是通过一则暗格瞧见的,而今我便老马识途般又来到师父书房门前,却不知寻这入口,从何下手了。师父这次的书房门大开,我唤了几声,连戍门的若即若离师兄都全然未曾瞧见,竟四下空无一人。我正蹑手蹑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之时,却瞧见沐泽上仙从师父的书房中迎了出来,泯然一笑,道,“镜汐,随我来。”

我不假思索,十分乖觉的跟了上去。眼看着他,却不见他走正门,却直直带着我向书房一侧的一汪池水中行了去,到了那跟前,骤然停下,顺手拿起一片浮莲的叶柄秤了一叶清水,伸出舌尖微微一舔,后,转过身对我淡然一笑,说道,“来,饮一口。”

见此状,我更是丈二和尚!满脑轰鸣!

我分明记得前几日我方才在那汪清水中和小蝶一起沐过足!当时还道,这师父门前的水都是这般与众不同,洗过之后皮肤紧致细腻不少!没成想,这水,竟是用来喝的!

我望着沐泽上仙十分中肯递来的水,尬笑着,迟迟下不了嘴。

造孽啊……

“镜汐,你可有所不知了,师父的暗阁除了他老人家自己可以来去自由,像你我之类,都需的饮了这门前池水,方能过了师父的结界。还不快饮?”沐泽坦言道。

“啊,师父的结界竟是这般与众不同啊……”我双颊微红,挤出一个苦笑。

“那可不,师父的结界一日万变,以水为源,生生不息,这方圆几里内,只有这汪池水距离师父最近,日夜接受师父仙泽晕染已有了师父气息,如今喝了,便能不被这结界反噬。”沐泽师兄侃侃而言。

“哦。”我将信将疑,点头道。

望着眼前这汪洗脚水,我心下一狠,低头,饮了下去。

随后,在沐泽师兄的带领下,我径直入了师父房内,时刻提心留意着周身变化,果不曾有任何异常。

——异常?说来我这也不是第一次来师父书房,怎的我就没见过什么所谓的反噬呢?我忽然记起上次自己进去似乎就不曾经过……难道?我心里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这洗脚水,不会是白喝了吧。

不,沐泽师兄这点上还是绝不会框我的!我坚信。

来不及多问,眼下已然到了室内。

我远远看见……竟有两个师父背对着我二人坐于九幽台前的一方石凳!

不错,正是二人博弈!

案上的黑白子四下散落,星罗棋布,进退有度,难舍难分。

啊?我几乎目眦崩裂!天哪,那对弈的二人分明长得一模一样啊……我脑中又是一阵轰鸣……我怎会有两个师父?!

“师父,镜汐到了。”身旁的沐泽正声道。

我见眼前的两个师父神形虚无逐步合二为一,这厢才明白,敢情师父天下难逢敌手,这是在和自己对弈呢……

高处不胜寒何尝不是这般寂寞?我心里嘀咕。

师父应声回头,只轻声唤,“镜汐,过来。”

我随着他那梵音一般的呼唤声,步步踏入那九幽台上。

“我敛天阁弟子历来都有九幽台授剑之惯例,如今你身为此届弟子中师父首徒,自当沿袭此法,身先士卒以儆效尤。”师父淡然说道,声音轻盈如同骤雨。

“嗯。”我应声。

我虽对这授剑一事一无所知,但自知这定是天大的荣誉,天大的好事……更是战战兢兢一心欣然走上九幽台。

只见九幽台下……眼前气象万千风雨雷电的无边玄冥中忽的一道星光闪过,一颗星辰从眼前陨落。随即,我便自觉手中不知何时竟飞来一柄金边银鞘的长剑于手了……我正欲低头细看,却不料随之而来的便是从头到脚一阵酥麻剧痛,雷鸣之后,只觉骨头像是从中间裂开一般,从脚至头,轰隆一声,耳边寂寥,不省人事。

昏去之时脑中尚且残留一个念头,有些不甘!

怎的都没人告诉我,授个剑,竟然还要被雷劈!!

倒下之时,隐隐听到耳畔传来沐泽上仙的声音,道。

“师父对镜汐果然是给予厚望,这灵星剑乃师父您的坎月剑炫光一角所成,您都赐给了她……”

“什么灵星,什么坎月,他们在说什么?”我挣扎着想要极力保持意识上的最后一分清醒,许是用力过猛却昏死的更加彻底了。

次日醒来时,我才有机会仔细看了看那剑——剑身轻薄柔韧,剑锋削铁如泥,剑柄上嵌着一颗东珠而成的流星璎珞。

“想来这便是师父赐我的灵星剑。”我抱着它像抚着挚爱之物,说不尽的满足喜悦迎上心头,全然忘了那雷劈的痛楚。

也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坎月剑便是师父未承诛仙之前亲用的配剑,而我的灵星,便是坎月剑晕所成,是与师父一脉相承的宝剑。

八荒之内,再无其他。

八月十五,今日中秋。

在凌云峰上看这天上的月亮,总觉得这月亮特别大特别圆。

看着看着,越发觉得夜凉如水……身旁的灵星剑辉在月光下暗暗地发着淡淡的光华,伴着我,有种说不出的美妙……想起师父,想到仲伯……心中冷暖交替,恨不得下场雨水来再逢上几株霜花,才能表达心中万一……

“每逢佳节倍思亲……”一别两宽,这么许久……再看那月亮上,都似乎现出了仲伯的脸……

想起在雪苑之时,也是八月十五。

每次仲伯从凡间行医回来,便会给我带回几个尘世间的元宵月饼解馋……此刻更深夜重,可怜物是人非……觉得腹中翻江倒海,馋虫肆虐……我一咬牙,这厢便鬼使神差的下了决心,“对,这就做月饼去……”

小蝶睡眼朦胧,大约做梦都想不到,是日会被这样揪起来这样伴我做月饼。

可是做月饼需要什么材料呢?小蝶抱着一本天书册子临阵磨枪,倒也光洁锃亮……不一会儿,配方,便出来了:什么面粉,桂花,莲蓉之类的……二人研究的兴致正高,小蝶更是奉了我的命令,四下搜罗食材忙的不亦乐乎……二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厨房里一通折腾,你别说,这一晚上还当真有所小成。

看着我二人面前的那奇形怪状的黑乎乎的一团死面,自当也生出一种方知此事要躬行的自觉……二人许是年岁更迭添了几分耐心,如今便沉下心去,直到东方鱼肚渐白,才混出一个稍微像样点的来。

“嗯,味道还不错……”小蝶嘴巴上带着几分黑乎乎的残渣笑嘻嘻的说道。“主人,这团死面其实也还是好吃的。”

二人对着这苦尽甘来终成成品的一个月饼侃侃而谈,全然不舍得尝上一口,便咬了那黑乎乎的残次品解馋。没成想,这么一尝,这味道当真还不错。

“那,想必这个,味道肯定是极好的。”我看着手中这纹路清晰的枣花莲蓉月饼,心中逐渐浮现个人影来。“我何不将这月饼送与师父尝尝?”我灵机一动,喜上眉梢。

他这厢都亲授了我这灵星剑了……就当报恩感激,我这也应当孝敬了他老人家去。

我思及至此,便足下生风朝着师父书房走了去……

到了这门口,看着门前那汪池水踟蹰了半天,硬是耐不下性子再去饮上一口……心中一阵凄楚过后,所幸不喝了,反噬便反噬吧。

须臾后,我只在门前轻声唤了声,“师父……”

房内寂静,无半分声响。

“师父?”我又唤了一声。

清风拂过,师父的门被吹得吱吱呀呀开了一条缝,我歪着脑袋垫着脚尖向里张望……谁知那门就开到一半不再动弹,我心一愣,心里仿佛着了什么魔一般,腿脚也不听使唤了,直勾勾的向那屋里走了去。

进了去才知道,原来这门前水,我不喝也没什么反噬啊?

可不,我这浑身上下断无半分不适。

我此时顿悟,一团黑线从头上徐徐溢出……

“师父?”我又唤了一声。

见师父的书房空无一人,只一张帘幕之后的暗室之中有个暗门一张一翕,随风开合。

“想必是师父走的急,忘记关了?”我心中纳闷,放下那手中端着的月饼,向那处踱去。

我自知师父的书房内藏乾坤——上次九幽赐剑之时已然有所领略,那意象万千的九幽台都能隐秘其后,更何况这样的暗室呢?它的出现与我绝无半分意义外,我只担心的是,切莫是来了什么贼人,偷了师父的法宝不成?

这么一想,我心里更加着急,脚步愈发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