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乌倭平乱(1)

“别急,”连成淡然说,“不如我再随你去瑶花芳菲找一找?”

我二人无法,只得一同再回了瑶花芳菲,又把每个角落又细细搜了一遍。——细致到到一棵草,一块石,一片叶……可终究一无所获。

我心灰意冷瘫倒在地,“完了,小蝶,你在哪啊……”我欲哭无泪,只觉叫天天不应。

此时还算是连城惊觉,却在一棵桃树下的茜草叶子上发现了……一个……

那是什么?那可不是一只蝴蝶吗?

他眼神犀利,一眼看出了那黄色翅膀上有条纹的蝴蝶,“那可不就是小蝶?”我当然认得她是蝴蝶时候的样子。

我信手捏了个诀,将她唤醒。

小蝶双手揉着惺忪的睡眼,松松垮垮的变成了个人形,一脸无辜瞪着眼睛埋怨道,“你们干嘛吵醒我,你们……主人?你回来了!”她看见是我,这才突然精神起来,两眼发光欣喜万分,一跳老高兴奋的向我扑来。

“你怎么回事,怎么就现了本身呢?”连城抢先问她。

她抱着我,一面扭头不情愿的答着连城,一脸委屈说:“我这几天抽空回了趟雪苑,从那里移植过来了几株桃树,想来让主人回来有个惊喜。可谁知我术法低微,这来来去去搬树造林的,仙法耗损的有点多,这可不……可就变成蝴蝶了吗?这能怪我吗?”她越说越委屈的样子,眼睛迷迷瞪瞪却瞪得大大,一脸取宠做低伏小的神情,眼角弯弯像天边的月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卖着萌,着实让人心生悯爱。

“蝴蝶?我看你刚刚就像一条毛毛虫,你还有翅膀吗?你这几天都干什么了,把自己吃的那么胖!”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拍着她的脑袋笑嘻嘻对她说。

“什么?镜汐你竟然敢笑我我还不是为了你……”小蝶一听到“胖”这个字,立时像被雷劈了一样,一下子将我推开不依不饶满院子追着我要打。

我脚下生风,心里却犯了嘀咕……这丫头成人没几天,几天不见竟然倒是这般臭美,真真是长成大姑娘了……可这脾性……

“哎,哎,你们慢着些!”连成在一旁忙的欢,他一会儿护这个一会儿护着那个,像个保护幼崽的老母鸡。

“别伤到花……”他婆婆妈妈叮嘱着,伸出双手护住了一朵待放的花苞,像是极力周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凡人草芥之事,在师父这也是大若雷霆一视同仁,八荒六合天上人间,诚然就没有凌云峰不照管的苍生不庇佑的魂灵。

这不,师父前脚刚忙不迭的从大殿议事回来,后脚就似我一般怔怔被这满园的桃花镇住了脚步。

他赫然立在树下,眼前正是正在嬉笑打闹不成形状的三人。

连城最先看见师父,一个猛子刹住了步,引得追逐正欢的小蝶止步不及扑通一声撞到了他身上。

——野狗吃屎状,小蝶嘴里掉了块半湿不干的泥巴,气急败坏正欲发飙,回头怔怔瞧见了师父,三人立时原地冻住。

他也沉默。

身后的琼瑶楼阁日光中熠熠生辉,朱红点翠可见一斑,“真真是个饮酒煮鹤的好日子不是……”我尬笑着,顾左右而言他的,十分生硬的转移着所有人的注意。

阳光掠过他的眼眸,似有流波闪动,却令此时有声的沉默比无声更冷上三分。我低头,一脸惭愧……

哎,自知不是沐泽上仙那般圆场的好手,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我耷拉着脑袋,煞有其事的仔细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沾染了泥渍的皂靴——春泥如碧草,虽是污渍还蛮好看;一边,又怯生生的偷偷瞥着眼睛望向师父——察言观色必然不动声色。我只见几朵花瓣在风中洋洋洒洒飘落在他肩上,颈上,头上……他却如似画中一般依旧静默,面色寡然惨淡,如秋日冰霜冬日寒阳般拒人千里。这厢不禁心下又犯了嘀咕,莫非像师父这样清雅淡然的上神,果真就该是像那些有着洁癖喜好的仙君一般,不喜被别人更迭自己庭中哪怕一草一木的?看这情形,此刻他莫不是接受不了这眼前巨变,惊住了?

聪明伶俐如我,善解人意如我啊……

“师父,是我的主意,你别怪她!”我灵机一动,一想到此处,便即刻站了出去抢着认错——凡事先下手为强,我还好说,再不济已是个入室弟子,可不能让师父一烦心,这厢再把小蝶轰了出阁去。

小蝶在一旁傻不拉几的眨巴着那双大眼痴痴的盯着我,嘴里叼着根树枝莫名咬着一副晕鸡状。一看,我便猜着想,恐怕是凭借她的大脑,就是再给她一年光景她应当也想不到自己种了这么多桃树将这院子装点的这般生机勃勃以至于都极尽虚脱之际……这样一番翻江倒海的作为,竟会不讨师尊喜欢?如今还犯了错?

我战战的挪着步子,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不敢吱声,低着头学着之前小蝶在我面前常作的那副可怜相,左顾右看走走停停,一副心虚至极懊恼至极的样子慢慢挪到师父跟前,伸手拉着他的衣襟,捏着嗓音低声准备哀求。

“镜汐,随我来。”尚未待我开口,师父冰雕般的唇先动了,他顺势一行,徒留我不知所以的手在空中悬着。

“完了完了。这下师父要单独处罚我了。”我面如死灰般的回头去向连城小蝶挥手作别,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随着面前的师父渐行渐远。

殊不知,到了他寝殿门口他却忽而停了下来,深思枉然拧着眉头,忽的意味深长的对我一笑,泯然道,“你去帮为师弄些干净的水来。”

“什么?水?”我一脸迷茫,看着师父不解其意。

他眼神笃定,脸色相较之前仿佛又惨白了几分。

“好,我马上去师父!”我应声,速速退了出来。

得令之后,我一面马不停蹄的去帮师父找水,一面暗自忖度着这其中玄机。

这番操作莫不是师父要用水来惩罚我?思来想后总也不对啊,看师父的样子好像不是在生气,可是,那好端端的师父要什么水啊?他先前可是水神来的,水神还缺水?

本身而言,敛天阁上四季幻变瞬息千里,此刻我愈发觉得寒风料峭体不自胜……我打了水往回一路打着寒战。

不管如何,能省了个惩罚总是好的。——我暗自庆幸。

要知道,这敛天阁上诸如什么跪榴莲,抄心经,做扫撒,喂仙鹤之类的刑罚我这短短光阴中已然都快尝了个遍了,眼下若一盆水便能躲过一劫那可是咯噔咯噔跳的欢脱啊。

思及至,我亦此倍感欣慰。

心中得意正返回路过书房时,恰好碰到了这几日都在瑶花芳菲修习的玄冥冰和琉璃。他们见我也甚是欢喜,琉璃紫上前便要拉着我,硬要我跟她讲讲这几日在九重天上的见闻。我端着水被她摇的更是左摇右摆,费了好大功夫找了些托词才打发了。——答应待她得空就去她寝殿任凭她发问,她那紧抓着我的小手才肯松了。

不知为何,我这一路都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水打的稀奇可转眼再次回到了师父寝殿门前时,却那见门是虚掩着的,只留二指宽的一条缝隙,随着风声木门吱呀吱呀的响着。

我在门口唤了一声师父……良久,无人回应。

踌躇片刻,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我站在门前进退维谷,这门状态莫不是师父让我进去?还是,另有深意?

我心一横,所幸水沉,我便不顾的了,蹑手蹑脚的顺着门缝溜了进去……

却,却,却,在刚进入内室之时,看见了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的背影!

我身子一惊,左脚生生踩在右脚上,手上一软接连一抖,一盆水哐当一声,尽然打翻在地。

这是何妨贼人,竟敢私闯师父内殿?

不料这声动静委实不轻,那背影也似是被我惊着,匆忙裹了衣衫回过头来。殊不知,那人竟是……

师父!

我脸颊滚烫,愣了片刻才反应来急急用手挡着眼睛,羞红了脸……慌乱之中却隐隐从那指间缝隙上隐约看见师父肩上那肌理清晰的身体上,白色底衫分明透出几点血迹。

“师父,您受伤了?”我疾声道,捂着眼睛的双手舒尔落下,顾不得旁支礼节,一个箭步上去。

“再去打盆水,你去吧”。师父转过身来,用袖子遮住半张脸,另一只手将我拦下。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把从肩膀滑落的薄衫重新盖到肩头。

“好,好……”我答应着,一头雾水极速退了出来。

只消满脑子好似几百只蜜蜂安了家一般嗡嗡嗡乱响,往后倒走了几步又愈发觉得不妥似有蹊跷啊,师父怎么会受伤呢?

不行,我要搞清楚!我再次硬着头皮走了去。

“师父?您伤的严重吗?要不要小汐给你看看?我的父亲生前行医济世,我看了很多医术,对医术也略通一二,也许能够帮得上您?”我口若悬河。

入了室内,师父看到我表情似乎有些局促,不察鬓边竟浮起一团红晕。他此次闻声依然背过身去,淡淡清了清嗓。

“无妨,再取水来,水放下之后,便可退下了……”语气较之之前似乎……有些不耐。

我不得令,只得再次退到门口时。

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他既不肯,我可还是听话的好。临走之际,又闻他言道。“切记,为师受伤的事情,不可对旁人道。”

我接连颔首点头,待我再再次折返之时,师父已然穿戴完备衣冠整齐的侧卧在屏风后的卧榻之上。他面前擎着一番白绢,与我相隔,隔着朦胧的绢布我看见他身侧一盏清茶,茶香四溢,茶气升腾。若即若离二位师兄早已被他遣了出去,室内空无一人,夜风潺潺,吹得白绢起伏荡漾。

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却闻得他隔着一层轻纱同我言语。

“是”。我应了声,终于退出身来。

出了殿门,举首间见皓月当空,凉风习习,一片澄澈明朗。

可我这手脚都好似不听使唤,脚上也像踩了团棉花般,一使劲儿走起路来跌跌撞撞摇摇晃晃竟站不稳身,再去打水,都显得异常吃力,当真是心下不宁,手上难安。

“莫不是……师父在碧落泉水中之时受了伤?”我自惊觉。

“好在距离出征尚有半月之余,即便是受了伤,我看师父伤得也不重,这几日一定要好好将养定能痊愈。”心下自我安慰,一时才觉得这胸口沉闷无比……方才在师父面前太过紧张,此刻才发觉……我这是……

再怎样,师父也是男子,这样看见男子的裸背……我还当真是第一次啊!

我自喜笑,竟笑出声来,冷冷凉凉的院落中有些突兀。

可……可是师父的背真的好美啊……!我自言自语,泛起花痴……师父那个皮肤真的是吹弹可破,那个线条肌肉真是文理分明……

寒鸦头顶翔过几声凄厉,我猛然一惊,大梦初醒般一个机灵!

天哪,镜汐,你在想什么?他可是你师父……!

我啪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耳畔虫鸣声渐觉入耳,这方自觉冷静多了。

果不其然,事后我才知,原来师父是受了那泉水的侵蚀受了些许内伤,只因他术法精深不甚严重罢了。只消时日更迭,以师父的修为,怕是不日就会复原。

可我自知,无论如何,敛天阁再也难回昔日宁静。

自封神归来,八荒六合乃至凌云峰上下皆知,师父身上是带着平叛的任务而回。

阁内虽然一切如常,但私下里众人惶惶不安,倒并不是这次平乱有多艰难。——天族神将们也都对这大战既是期待又是紧张,只莫不是经历了这几万年的太平,而今蓦然旧事重提,不免顺带将往昔沉痛也再次提及——这件事情重新勾起了他们对昔日神魔大战的凄厉场景的回忆,以及,那些陈年已久的重见天日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