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误入炼妖(1)

“师父?您怎么来了?”火炙绝境逢生般凄然望着眼前一脸肃穆淡然的云泰,哽咽道,“师父,您快救救青鸢吧……”他声泪俱下早已泣不成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他早已全然不顾得了,他只一心系在她的身上,盼她周全。

“为师不来,难道要坐视你二人仙术用尽力竭而亡?”云泰眼尾睥睨眯成一条缝,他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青鸢和火炙,满目愁容中裹挟满了几分不屑与恨铁不成钢的懊恼,忿忿而言。“仔细以后定要好好修习法术了,不是每次为师都能及时出现救你们性命。”他只做状随口说着,顺带扶了扶方才施术时被震得散乱的衣襟飘带,适才一切安然。

云泰出现,这场厮斗虽然结束的利落妥帖,可这一战终究是足足持续到了次日傍晚才告一段落。云泰下巴微微扬起,低垂着眼脸,余晖暗暗的光线笼在额迹。就着夕阳残存的余晖和月色浅淡的光晕,今日的他身穿一件墨色的缎子衣袍,腰系玉带,末了环顾周遭之后,细细打量了一番奄奄的青鸢和遍体鳞伤的火炙。

暮色渐起,他的脸在夕阳的映衬下被晒成了酱红的颜色:眉棱,颧骨,下巴,整个脸的轮廓分明,残阳中又平添了几分庄严。他的两眼本就生的有神,此刻更是黝黑得发亮,锋利的目光像是一把把锐利的刀子,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两个不成气候的弟子,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他脚上穿着一双赤鹿皮靴,周身仙气缭绕,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仙人光华尽显。他呆立了须臾,之后并未多说什么,便径直掠过伏地的二人向前踱去了。

“是,师父。”二人齐齐应声低下头去。

云泰上仙弹指一挥,青鸢自觉一股热流涌入心口体内流窜的真气逐步在丹田处凝聚,“哇”一声,她又呕出一滩血水,这一口血出去后,她脸色愈发惨白。

“你没事吧……”火炙将她柔弱无骨的身体扶正,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

“谢师父救命之恩……”青鸢捂着胸口伏在地上喘息。

见状,火炙也跟着一道躬身俯首,道,“谢师父救命之恩。”

日落月升,白昼相交,静谧的夜色中这一声显得格外嘹亮,山回路转间回声如海浪般此起彼伏。

云泰面目冷清,旁若无人般走向那已然昏死的巨蛇——肥遗。后面火炙扶着青鸢起身……青鸢先是忙着调息并未留意,直到有那么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眼光灼灼,不觉同时垂下头去。——不过此次她的身体倒还乖觉,并未抗拒的任他扶着。虽有了师父的真气疗伤,可她终是重伤未愈,这么一动竟启发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立时便跟着哮喘不止。

火炙见她气喘,立即用手帮她捂着胸口,大开聊瞠预备用自己的元神助她疗伤。殊不知却被青鸢一把推开,见她双鬓绯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当下的无礼,登时连退几步,立在原地,立时呆住。

“不,不是,我……”火炙上下嘴唇开始打架,腾起的双手无处安放不说,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只一瞬,整张脸涨到发紫。

“不用说了。”青鸢也局促的紧捂着胸口,“我自己来。”

“你这伤,师父只是助你护住心脉,眼下需要运气及时治疗才对……眼下你这个样子如何疗伤,我不帮你谁来帮你?这,这,这可耽误不得……再者言,我们修行之人应当不拘小节,你……”火炙听她此言急的直哆嗦,一顿刺激下结巴没了,终于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顿足击掌也非要与她道。

青鸢一个犀利的眼神回过,“你几时学了那师尊殿里的若即若离师兄,方才说话结巴不说且此刻又还这般啰嗦。”火炙抿抿嘴,眼角一丝细汗滑落。

“这畜生竟有此等法力,也是造化无穷啊。”前方的云泰忽冷笑一声,从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一个外形别致的金鳞口袋,开口道。

“乾坤袋?”火炙故作惊诧,其实也是顺势缓和一下方才的尴尬,大叫了出来。——他这一叫却也生效,青鸢的目光随即被吸引了去。

乾坤袋——也是敛天阁中自成的收妖法器之一,众人也只是在那万生卷里见过却从未看过,也属一件只有耳闻的宝贝。

二人远看着师父,见他口中已然振振有词的在念叨着些什么了,只消一会儿功夫,那小小的乾坤袋瞬间像有了灵性般竟开始自我逐步膨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有怀着一股子吞天毁地的气势肆意扩张毫无收敛之意!顷刻间,风起云涌,气象恢弘,天雷隆隆,那袋子擎天蔽日般四面八方向那巨蛇遮掩覆盖了去。

荫郁之际,眼看那已然倒地昏死的肥遗化作手掌般大小,一条蜿蜒小蛇似落叶般轻而易举被那乾坤袋轻囊括。而另一端,青烟一袅舒尔从袋口滚落出一颗绽放黄色光芒的珠子,在地上弹了几下,停在一旁不动了滚。

“这是什么?”青鸢瞧见那珠子晶莹剔透美丽无瑕,恰似一件极美之物,上面有斑驳的花纹,像是猫眼琥珀又像是极地绿松,斐然不凡温润华贵,更不时发出郁郁森森的光辉,俨然是一件上古宝物,她走上前去,忍不住发问。

“这是……”火炙也迎了上来刻意凑在青鸢身侧,青鸢轻灵一闪,躲了过去。

“没想到这畜生,竟然吞了上古土灵珠!”云泰上仙凌空一喝,俯身拿起了那灵珠,瞳仁里都对着那浑身光华的珠子笑的明媚。

“难怪会有此等修为。”他抚着几缕鬓边不长不短的碎发喃喃自语,声调中更是夹带几分欣慰和无法掩饰的喜悦。

“土灵珠?您说的可是当年盘古用来开天辟地的五颗灵珠之一的土灵珠?”火炙端详着云泰手中的那珠子,眼睛一眨不眨,“徒儿早年在终南山修习的时候就有耳闻,这五颗灵珠早在开天辟地后就散落各方,后被仙族族长们依次寻回。火灵珠,金灵珠,木灵珠,水灵珠均由神界众族保管,唯有这土灵珠下落不明……遗失多年。而今日所见,您所说的,这珠子莫不就真的是那遗落多年的土灵珠?

“是,正是那灵珠。”云泰上仙气定神闲,谈吐间若些个愉悦不自禁,更是一反常态的满面堆笑着冲着火炙言语。

“果然不令为师全然失望,竟能识得这灵珠?还算是有些见识,没有枉费为师的一番栽培。”他笑到眼睛都眯成缝,着手把灵珠递到火炙眼前,悠悠道:“此五珠乃开天辟地的神物,五珠齐聚,威力无穷。这遗落万年的灵珠没成想今日竟能够寻回此物,也算是功德圆满,大功一件。”云泰侃侃而谈,暖玉生烟般满脸攥着十分和气,“你二人也算不虚此行,终有所得啊。”

白日青青天怎生的梦话?云泰上仙这般做派倒是让二人措手不及,这严苛习惯了的人有朝一日忽的变得这般柔情和睦,委实让人难于接受,更何况这人是他们的师父那个雷神云泰?火炙捏着力在口里暗暗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痛感蔓延时才安心,这厢际遇全然不是白日做梦。二人面上尬笑着应和,心中却丝毫不得清减,反而愈发没底。

三人面面相觑,实则各怀心思,夜色渐浓,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本还在为这尴尬至极兄友弟恭的场面如何收场而隐隐担忧的青鸢火炙,忽闻得一阵异动——二人此行可算是被这异动惊了心了,如今此时听了,惊魂甫定时竟还萌生了几分感激……喜忧参半,了了这方尴尬那是极好,可万莫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二人寻声望去,见异动来自不远处杂草丛间的黑暗中,无形无影,似风声虫鸣,却瞧不出半分端倪。可他们不知,就在不远处,冥冥中正有一双眼睛在夜幕的掩映下盯着他们。

“谁?”云泰更为警觉,反手取了长剑,挡在二人前方。

青鸢伤势渐好,二人见状,只互相看了一眼,便极有默契的随即拔剑出身紧在师父身后。

夜浪滚滚吞月嗜星,冷香荼蘼空散流华……一切起伏尽在无限的静谧中发酵,愈发惊怖瘆人。

云泰屏气凝神,两根手指轻轻一碰,捏了个诀朝向远处那草窝子一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黑影嗖的一声从他们面前晃过……

树影摇曳,草丛中亦腾起一阵狼烟,狼烟中一道身影闪过。

“追。”云泰低声言语嘱咐,“切勿打草惊蛇。”他说完,反手将土灵珠置于自己聊瞠中。

霆钧剑拔弩张势不可挡,他纵身一跃踏剑而去。

那黑影身手倒也也矫健迅猛,顷刻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师徒三人穷追不舍,只道也怪,那黑影怕是法术精湛,云泰三人竟不能识得半分仙气魔力。好在云泰上仙用了本家功夫“仙踪难觅”,才在那浩荡广阔的云海中寻得蛛丝马迹,勉强没有失了目标。一路追去,双方体力速度竟旗鼓相当僵持不下。

那人身法疾快,惹得三人当真有些捕风捉影的意味。若有似无的黑影折磨着他们,就这样猫捉耗子一般整整折腾了一宿,从午夜子时一直到东方天白……追着追着,师徒三人渐渐不堪疲累放慢下来。三人心下有些不甘,尤其是这骄傲惯了的师父云泰,想来历来都是只有旁人追着他们的份儿,此刻不料自己追着旁人竟这般乏累狼狈,只觉得这一路上自己莫不是被这贼人耍了,大有一番猫被戏弄的错觉,喘着粗气心下更是忿忿难言。——技不如人,使他连发泄的缘由都找不得,愈发惊惧难耐。

万般愤懑之际,三人想必只顾着追踪,这会儿稍作停歇时才猛然间发觉了周遭景色的怪异——不知何时周围的一切全然变成了绿树红花般的美景,草木旺盛间处处竟如此生机曼妙。

三人愣住。

这般好景美物放在眼前,三人竟浑然不察?这云端俯视的视野委实更是开阔的紧啊。

他们向下眺望,只见那脚下登云之处,处处岸芷汀兰,渝白沙渚莺歌燕舞……无比的生机勃勃,无比的色泽艳丽——恍若九重天上的仙界圣境一般流泄千里……

此景只应画中有!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师徒三人着看那些美好的景物,渐渐闻到了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异香,香味摄人心魄,蔓延在云头雾霭,更多了几分温润缠绵。

不知不觉,他们自查身上神志渐渐觉得恍惚,视野中愈发看着那美景,愈发觉得周身气力都在慢慢融化到那画中,周身困乏像是抽离了一般,浑身渐渐酥软下来。几人眼皮一重,无数层出不穷的云山雾海向他们袭来,渐渐的,他们来到了一方梦境中——万花竞相开放,瑶池玉玉生烟,丝竹管弦仙乐潺潺,美酒佳酿沁人心脾,三人离魂般沉溺在那片花海中去。

恨不得一梦方休,再不醒来。

迷离惶惑中云泰梦魇一般心头一颤,脚下忽的踩空了直往下坠,他脸色惊变,一喊道,“不好,这是幻境!”

只待那话音一落,那繁华世界的莺莺燕燕忽然间便烟消云散化为席地而起的飞沙走石,花草树木鸟语水涧顷刻间悉数眼前分崩离析,云山雾海忽的也陡然变成数之不尽的刀山火海,百千气象齐天而来,俨然变成了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什么仙乐佳酿荡然无存,萧索浮屠寸分满地。

“封住命脉!”云泰上仙双目通红,脸上青筋暴起。他的印堂青黑,疯了般四下挥舞着雷霆剑只在与自己眼前那空气搏斗。能看的出他心下不甘中了暗算,如今意气风发试图意图力挽狂澜。但为时已晚,青鸢火炙之前被那肥遗所伤力,仙力耗损过多,登时一入幻境便已失了神志精魂般中了魇,静静在空中悬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