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汐,你……”
“当我知道师父是将无痕珠给我的时候,我就决定了。”
我哽咽着,“不管是牺牲什么,三魂七魄也好,哪怕我的性命,我都要救师父!连城,你帮帮我好吗?”我握起他的手,孤注一掷的拼死哀求。
“你怎么这么执迷于他?!”连城道,莫不是……连城怒不自已,面色通红,看上去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
“不,不!”我打断了连城,我不想听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取到水灵珠。
“我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打开那乾坤链吗?”我问。
他起了身,只背对着我。
“元始天尊早已闭关不见世人,请他老人家出来打开链子怕是不可能了……这世上,我想怕是只有那遗失许久的上古神器盘古斧可以开链了。”他颓然的语气恍若一地玉碎,回身过来时满面神情黯然,泪光点点。
“你真的决定了?”他怔怔的看着我,发梦一般心有不甘又一次质问。
“当然!”。
“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吧……”他破泣为笑,长长的吁了口气。
紧张的气氛这厢才在这口仙气里骤然缓解。
“哈哈,太好了连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做什么你都会陪着我……哈哈,太好了,那连城,你知道盘古斧的下落吗?”我又哭又笑激动的拉着他,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连城举了一杯香茗,忽的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释然了一般变得活跃起来。他学着我的样子转着圈,眉毛一挑精神分裂般,“这你可问对人了。”
尽是满面春风,得意至极。
“怕是普天之下,天君都不知道的下落而我就偏偏知道!”他这句话一说,我便知道他又来了。见我面露不屑,他急忙补充道,“镜汐,你别不信,这世上真的恐怕除了我,这天上地下八荒六合任你挑选询问怕是也极少有人知道的。”。
“别卖关子了,快说在哪!”我有些急躁,顺带向他作揖做小伏低双管齐下,知道这套他定然受用。
“盘古斧,上古神器之一,就在十位超然世外的上神手中。”他说的洋洋洒洒背着个手去,像个老态龙钟的教书先生。
这厮可以如此顷刻间情绪变化如此之大,这番表现竟让我有个幻觉——莫不是如同那凡人般更年期或者什么青春期的,青春期吧……不过,他这年纪不符,都是历经几百世的一个老人精了,那就只能是……我自觉到了好笑之处,沉浸其中险些发出声音来。
忽的本能察觉到一阵诡异的眼风从我面前掠过,不由得心头一颤,看了连城,转而干咳两声故作镇定般说道。
“十位上神?”我诧异的看着他嘴巴张的一个拳头大。
“什么上神?还十位?他们在哪?这样的话,我们赶紧去找那十位上神吧。”我迫不及待以滔滔不绝的发问来掩饰方才我自顾自的意淫。
“不,镜汐,你且听我说。这十位上神,虽为上神,可却超脱世外,不隶属天宫管束。他们乃造物之初神物所至,十人均是女娲补天之后腹部化成,处栗广之野,神通广大,享万年永世。十人连心,不问世事,是上古以来的活的最久的神。八荒六合都无从记载,你从何寻之?况且他们十人,虽为上神,却身体相连,掌握那楚车马要道,日日苦于身体勾连,十人一体,常年不见外人,不通外事,无聊单调至极非你我可以想象,虽为上神,不时却在那路上变换道路迷惑路人,戏谑凡人来宣泄心中苦闷,性情孤僻怪异啊。就算你找到了,他们也断然不会搭理你。”连城讲的津津有味,乐在其中,似乎并不纠结什么青春期的事……他一副普天之下我最博学最博学我最博学舍我其谁的样子,淡定之余分明是全然忘了我这是要救命救人。
“那女娲之肠在哪?”我眉头一紧穷追猛打。
“这你可算问对人了。”他更加来劲,清了清嗓子似乎就是套好了圈在等着我问一样,作势又要开讲。
“女娲之肠,就在那乌倭国边,向东通往极北极寒之地的必经之路上。”他悠然品了一口案上的香茗,抽中袖中折扇穿着睡衣开始自顾自忽闪忽闪动了起来,这场景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好,既然如此,你随我同去。”我语气深沉的对着连城眨巴了双眼。
我想,他懂的。
“哎呦,哎呦,镜汐,你可想好了,这次前往找寻的东西,都是极为重要的宝物,就算你寻得了盘古斧,那魔界妖人怎的会将那炼妖壶那么顺利的交于你?镜汐,还有那水灵珠,为了救你师父,你当真要放那些妖邪重见天日?这每一件事,每一桩事,都是要除去仙籍,被安上通敌的大罪……你可想好了?”他又正经起来,头头是道,一副弥天大罪我来扛的样子在一旁教导鞭策。“若要我一同前去,岂不是要和你一同背上这判天的大罪?”他的眼神来回晃荡,恍若黄花闺女被人吃了豆腐,一副吃了老大亏的神情。
“哇,你怎么这么有文化这么有知识这么渊博这么有深度啊……”我卖力的恭维道哄着他开心,“停!”连城头都不抬说。“走,哥这就带你去!”
我满头黑线。
话说,这边事刚完,连城就彰显了他不容小觑的办事效率。他不由分说当机立断的便留了封书信告与师伯云泰,撒了随意找了个由头堂而皇之的就带着我下山去了。师父这段时日一直闭关调息,我的行动倒是不受什么约束。另一边众人都去听课去了,如此种种,我们才有这般出入自由。
余音落定,我还是心声感慨,哎,赞扬的力量竟可如此之大!
这番事过,又受教了。
这又是一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披星戴月不舍昼夜,二人风雨兼程,距离目的地也是一日千里,披荆斩棘般疾速前进。
跨过了水汽氤氲的大洋,走过了杳无人迹的洪荒,越过了九九八十一重离恨天,看过了那缥缈的荡黄泉,人世疏离,仙家运舛,大抵如斯。
一边随着这目的地越来越近,连城手中一路上都摇晃的风生水起的折扇却渐渐慢了下来。他一身青衫袍子大袖甩,总是透露出无限的大度温和,可隐藏在他俊俏的脸庞上格格不入的隐忧也终于在他张皇失措的语气中渐渐欲盖弥彰——我却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想来自从我上敛天阁,一路上和小蝶连城相识,到了今时今日,除了仲伯外,他二人便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天道无常,世道无常。我们都清楚,时运,命运,都不由自己主宰,即便是成了万众仰慕的神仙,也逃不出这样的宿命。
九重天上的师父都能有今日的困境,何况我们?
此去,终究是艰险万分。
先前,我二人心知肚明却尽然三缄其口,而此时,我倒是愈发迷惑了。不为别的,只为那句我曾许诺于仲伯的“我会好好的”,我真的可以吗?
我不知。
如今的我已然失了一魄精魂,接下去我还会失去什么?我们这群人,当真都能团团圆圆得偿所愿?而连城呢?如今他带我去冒险,何尝不是往自己心上放刀?如同我一样带着他前去,也是生怕他有闪失?……我们早已不似亲人胜似亲人,彼此心意相通却全然都心照不宣罢了。
此刻的他半垂着头,又在思考什么?
这一路奔波身心俱疲之时我也时常会想,是不是我自己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却不惜让连城陪着我冒着背叛天族私通魔界的风险,甚至,让他也背上和我一样的罪名?……可是,这些,于我而言,又岂是对错可以分明的?这样是错,那我眼睁睁看着养育教育自己的师父,那个用自己的命救了自己的师父,那个将自己大部分的仙力都安然送到我身上的师父,那个把唯一一点生的希望都不遗余力赠给自己徒弟的师父,在自己面前一点点颓然衰败,继而这样无声无息的逝去,就不是错了吗?
天道轮回,生长扶风,妖都有情,况于人乎?
即便是自私,就让我自私这么一回吧!
我欠连城的,即使来生我也要还,可今生今世,我不能再亏欠我的师父任何。
我眼前的连城意气风发一心带我赶路,脚下的剑半入云中,半落风前……他放荡不羁的神情嵌在脸上如同昔日初登师门之时一般无二,恍若那日旭日红马一切盎然,他仍旧拱手作揖彬彬有礼的道一声,镜汐神君安?往日种种掠过眼前……镜汐,我们可是要一起玩到白头偕老的啊……
真好。
可我还有师父。
九天通敌也好,冰渊夺珠也好,什么样的罪名我都不在乎,什么样的代价我不在乎,只要换他安好。
翻云倒雾间越过几方云桥,末了眼前忽的红尘滚滚灼浪缭绕,连城诚然道,这便到了那碎域小城。此城便是通往女娲之肠的必经之路,距离毗邻乌倭国不过几十里地,俨然就可谓是邻国了。
犹记得这来时路上,连城带着我整整环着那环着乌倭国东西方向齐齐绕了三圈方才到达,看着他伸着胳膊晃荡着身上的四合云纹袍在我身旁一个劲儿的擦汗,我恍然大明白,他这也真真也是让我领略到了他所谓的仙家特有的连城认路本事——他称之为勇于探索另辟蹊径的创新精神。
我二人从云头便发现这眼皮底下的碎域小镇有些不同,安然坐落在这乌倭国边风貌和那乌倭却迥异得很,如今漫步在这街边巷尾处,更是愈发是觉得风土人情与乌倭大相径庭。
先不言他,单单是那周遭环境,乍看之下非但没有受乌倭影响,反是一派歌舞升平安居乐业的一副盛况!这若按常理推断,就算是乌倭国败邻国不扰丝毫,但也不至于这般昌盛繁荣,繁华的有些极端……可此处俨然就是这般,恍若遗世独立般存在着。
我和连城当下落脚宿在当地一家客栈,奔波数日连神仙也是会腰酸腿软的,就算我二人已是神君之躯,眼下这厢也委实有些吃不消,决定稍作休整再为寻找女娲之肠筹谋。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晚妆楼上梨花残……夜深之时,最是辗转难眠。
这箴言妙语说的便是我。
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难以成眠,脑中更是胡思乱想一片混沌。木床吱呀作响,湿漉漉蒸腾的空气附着在身体上,愈发明晰的粘热难安好不利索……窗外几株芭蕉随风摇曳,不时发出阵阵“哗哗”的声音,树影攒动,处处躁动之余愈发凸显出夜的宁静。
我依稀记得临行前对小蝶的那番千叮万嘱,要她小一定要替我们瞒着师父和听书回来的敛天阁众人此行,不知道这丫头能不能办妥了。我翻了个身,心里七上八下愈发不妥。“希望小蝶千万不要露馅了才好……”我低语着,起身把被褥压在身底,这样似乎舒服了些。入水丝滑的丝绸被面的料子轻触到我的肌肤,透出一阵清凉。
“好在师父身体欠佳仍在静养,加之近来诸事不顺,魔族渐起之事也让云泰上仙他们忙的不可开交,众人不会把注意力都转移到我和连城身上,他们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宽慰着自己,擎着床头放着的一杯清酒抿了一口——小二所言不假,这本店特有的“稻花香”却是酒香入鼻,虽比不得那仙仙露琼浆,倒也能令神经逐渐舒缓,殊不知几杯酒水下了肚,眼前的景物竟有些模糊。
夜微凉,连着数日赶路身心累计的疲惫,朦胧中似睡非睡之际愈发心潮澎湃情绪激昂,只觉这一路走来恍若大梦一场,每次的做法抉择冥冥中都不受自己支配。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情郁于中不能发之于外,心下郁闷之际趁着酒力愈发躁动起来,意兴阑珊的起了身哼着小曲儿自顾自开始小酌,以释舒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