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君臣难合阴阳易 不死孤魂终现身

天下稳定后,杨坚施行休养生息的政策,安稳国内势力,重新修订律法,内外一片祥和。在杨坚的治理下,府库充盈,人丁兴盛,国势强盛。北方突厥、西北吐谷浑纷纷入朝称臣,表示顺从大隋一切旨意,天下秩序最终得到确立。

如今四海升平,杨坚愈发下定决心,要将兵气力量赐予心腹亲信、宗室诸王,以便于更好维护天下之秩序。庚桑明听闻此事后极为郁闷,他和杨坚就此事已争论多年,依然扭转不了对方的想法。

先前在南下攻陈、对付宇文盈等事件中,庚桑明之所作所为已令杨坚心生嫌恶,加之他多年反对自己将兵气力量恩赐众臣,更是加剧了二人的矛盾。而且连年战乱致使民不聊生,现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太平,理应偃旗息鼓,恢复民生,庚桑明等一派武将却意图再次发动战争,攻打高句丽,其争强好胜而对民生之事全然不顾的武人劣性暴露无遗,让杨坚颇为忌惮。

伴随着彼此矛盾不断增大,迟早会在某个节点上彻底爆发。

过了几天天,杨坚召众大臣在仁寿宫商讨恩赐兵气之事,介于杨坚年事已高、独断专横,稍有冒犯就会大祸降身,介此多数大臣都对此举表示赞同。然而庚桑明仍坚决不同意,始终认为一旦兵气者增多必会让社会动乱。

“既是朕之家事,只需你们提出意见就好。”杨坚的语气颇有不悦,“用不上你这类粗鄙无人来评头论足!”

“恕臣冒犯,但还请陛下三思!”庚桑明也不示弱,“若权臣亲王得封兵气之力,只会感恩陛下大德,谁又能保证将来陛下百年之后,他们是否会利用兵气力量推翻大隋、割据自立?”

“朕对自家亲王极其放心,无需你一介外人多管。”杨坚怒斥道,“赋予众人兵气力不仅可有效镇压各地叛逆势力,管理地方、控制豪强,也是防止你依仗自身之兵气力量独断专横、眼中无人!”

“臣下何敢!臣一切所作所为皆为陛下及大隋天下考虑,不曾谋私!”庚桑明说道,“就算众封王大臣效忠陛下,又怎能确保其后世子孙仍无二心?”

“接受了朕赐予得勋爵、荣华,必然会感恩戴德,让子孙恪守为臣之道!何况朕将兵气力量封给众人,本就是让其彼此牵制平衡,就算真有谋逆作乱者,也必然会被其他效忠我朝者诛杀。你强烈坚持反对意见长达数年,真觉得你比朕更懂如何坐镇江山?”杨坚质问道,“反倒是你庚桑明,一直意图利用长流之珠的力量征伐高句丽,眼下距南下得陈才不过十二年,经济正在稳步复苏,民生尚未完全恢复,在此情况下贸然发动对外战争一定会极大程度上造成劳民伤财的局面,届时朝野动荡,中央无力镇压四方,国家又会陷入混乱,你难道就这么想将大隋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么?”

一番激烈斥责下来,庚桑明哑口无言,他知道杨坚言之有理,但拒绝更改自己的内心想法。突然间杨坚开始剧烈咳嗽,估计是方才过于动气了。他年事已高,政务繁多致使积劳成疾,精神状态大不如前,只能借药物维持身体。

不久前独孤伽罗去世,死前嘱托杨坚要将皇位传给次子杨广,之后就撒手人寰。杨坚极为悲恸,亲自护送其灵柩运到陵地。自此之后,杨坚的身体每况愈下,脾气极其暴烈,愈发独断专权,经常使用严厉刑法,听不进任何劝谏。

目睹这一切后,庚桑明冥冥中预感到杨坚命不久矣了。沉默许久后,杨坚叹了口气,命其他大臣及众侍卫先退下,唯剩庚桑明一人留在殿中。

“朕……漂泊半生,经历无数风雨,见识过各种大浪,为达目的不惜大举杀伐之术,用尽一切或明或暗之手段才攀登至此,却没想到……最后仍旧如此孤独,几乎无人能真正与我意见相同。”杨坚打开案几下的抽屉,从中拿出长流之珠放在桌上,“朕也深思熟虑了一段时间,长流之珠固然力量强大,但它的存在并没有带来多少好处,反倒不断催生出争执、祸端和掠夺,仿佛万恶之源。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能有资格彻底掌握它,更何况我们只是一介窃来者。”

“依陛下之意,莫非……”庚桑明有些迟疑。

“封印长流之珠吧,从当初偶然听说,到拥有在手中,再到如今真正看清,朕已花费数十年时间,却发现自己成了长流之珠的奴仆。”杨坚叹道,“它的力量助大隋平定四方、安稳内部,却又遭到无数觊觎,引来众多关于如何使用它而产生的争执和倾轧,成为众矢之的。若长流之珠永世流传下去,所带来的怕只有为争夺力量、讨论力量如何使用而不断彼此攻杀的纷乱局面,既然如此,就让这个祸乱之源彻底从世界上消失吧,这样就再也不用为如何处置它而忧虑了。”

“哼,真是可笑啊……”庚桑明冷笑一声,内心逐渐燃起火焰,“当年你借助长流之珠的力量剿灭北周宗室,篡位自立,荡平南陈和突厥,彼时占据优势、无限风光之时,怎么没有领悟到它的负面性?反倒如今风烛残年、难以掌控天下和朝臣,才觉得此物乃万恶之基。说到底,你只是不想让这份力量从自己手中流失,进而想在临死之前让它作为自己的陪葬品罢了。”

“你是什么语气?莫非想要谋逆吗!?”杨坚怒斥道,“难道朕方才所说,你有何不认可之处吗?!”

“我要是真有谋逆之心,何须等到今日,早在二十年前的邺城就下手了。”庚桑明悄然拔出贯日弯刀,“我之夙愿就是借至高之力维持世界秩序,这股力量只能源自长流之珠,我绝无可能轻易放弃它。既然你如此顽固不化,那我也只能宣布你我二人的合作取消,现在不得不做一些必要之举措了。”

话音刚落,庚桑明突然闪到杨坚面前举刀刺去,杨坚大惊,急忙侧身躲过跑下阶梯,但他年老体衰、腿脚不便,一不留神被台阶绊倒在地。眼看庚桑明追了上来即将挥刀劈下去,杨坚顿时惊慌大喊,并将一旁的书柜推倒发出巨大声响。

听到屋内传来杨坚的呼唤声,阿荇侍卫立刻率人冲入殿中,按住刀柄戒。然而众人一进门却只见杨坚坐在台阶上安然无恙,不紧不慢地扑打衣服上的灰尘,再一瞧庚桑明正躺在地上,乱发盖住脸面,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背了气。

“方才在下听闻陛下大喊,还传来一阵倒塌声,可是发生意外之事?”阿荇问道,“莫非是庚桑明意欲行凶,反被陛下制伏?”

“的确如此,那庚桑明怀有二心,意图趁谈话之时行刺。”杨坚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这家伙棋差一招,被朕抓住机会反杀,现在估计已经死透了吧!你等简单检查一下,就把尸体抬出去,随意怎么处理都好。”

“既然陛下无碍,那在下先行告退。”

待阿荇等一众侍卫抬出尸体、打扫好现场离开后,待在殿内的杨坚松了口气,他沉思了一会儿,端详起桌上的长流之珠,悄然露出得意之情。

自经历此事后,杨坚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改往日的休养生息、发展经济的政策,逐渐热衷于军国大事,将廷仗等一众早已取消的酷刑重新搬上法典,任何稍有忤逆之人都会遭到极刑处置。杨坚的一系列充满暴力、杀伐的举措令长安朝野胆寒,在此严峻形势下,众人只能尽量顺圣意而为,以免突遭横祸。

经过一段时间的暴力整顿后,几乎所有可能谋逆、遭到猜忌之大臣被剿灭殆尽,蜀王杨秀被贬为庶人,老臣虞庆则、史万岁被怀疑谋反进而下诏赐死,高颎、杨素等人因触怒圣颜遭到废黜,沦落四野。就连一向活跃于朝堂的长孙晟、裴矩等人都不敢擅自言辞,生怕下一个遭罪的就是自己。

面对这一切,最具的话语权杨丽华出于大局考虑,也只能按抑自己的劝谏冲动,不断旁敲侧击,倘若直言相劝,恐怕连自身都难保。

在完成一切国家政务大事后,杨坚对眼下无人敢多加冒犯、一切事务都按部就班进行的局面十分满意,整个国家在律法、军队等部门的严格监管下运行得井井有条,人们不敢多加言语,生怕稍微说错了些什么就被抓取大狱。社会秩序确实得到了良好维护,只是平日里街巷十分冷清,很少有人再敢逗留于外。

不过杨坚不管这些细枝末节之事,在他看来只要人人服从规矩、集体参与到社会机器的运行之中就完全可以。待时机成熟、威望进一步得到提升时,杨坚就打算征兵北上,攻打高句丽。

在备战期间,杨坚闲来无事,打算去仁寿宫一趟,临行前下令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并派专人监视太子杨广及一众宗室大臣,只带了几个侍卫出发。

待夜幕降临之时,寒风呼啸,树林萧瑟作响,寒鸦在天地间嘶鸣,杨坚令众侍卫严加看守宫门,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安排完毕后,杨坚悄然走入宫中大殿,坐在大厅案几旁,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他小心地打开抽屉,刹那间幽光四射,空气波动,而后从中取出长流之珠。

这段时间以来,杨坚一直在研究长流之珠的秘密,并成功破解了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功能——碎灭人心,即用特殊方式发动长流之珠的神秘力量,触碰到这股力量之人会在顷刻间陷入晕眩,进入短暂昏睡,待醒来后就会被清除所有思想与记忆,彻底成为一个白痴,沦为听命于长流之珠持有者的木偶和奴仆,这正是自己镇压逆势、奴役底层所迫切需要的力量。

不过杨坚还从未使用过这股力量,既然眼下时机刚好,倒不如拿在宫门处待命的几个侍卫来试验一下。于是杨坚稳定心气,操纵长流之珠发出一阵不断涌动的兵气力量,刹那间幽暗光芒从中长射而出,透过宫门缝隙直击众侍卫心魄。

众侍卫很快意识到不对劲,立即进入戒备状态,试图查找四周的可疑之处,紧接着觉得无比疲倦,不出片刻工夫尽数昏死过去。

在二层楼台上目睹这一切的杨坚欣喜若狂,既然长流之珠此功能如此高效又便利,那用它操控天下、打造专听命于自己的修罗场完全指日可待。

“陛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方才还处于大喜的杨坚心中一震,是谁前来此地?难道这附近还有清醒之人?杨坚连忙赶回到大殿,顿时发现殿中央站着一身着宽袍、戴蓝白面具之人,原来是阿荇侍卫。

“怎么回事?”杨坚松了口气,“在无朕之命令下,你怎敢私自进殿?”

“恕臣冒犯,只是事态紧急,不得不赶快上报。”阿荇拜道,“方才不知为何,殿外侍卫悉数昏倒,在下一时惊惶无措,特来请示陛下。”

“无须顾虑,待朕一会儿吩咐宫人去处理……”

杨坚突然发觉不对劲,方才长流之珠之力量击中了每一个侍卫,没有人落下,而阿荇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并且精准找到自己所在之地,此人绝对不正常!

“不对,方才所有侍卫都中了碎灭人心之术不省人事,为何你毫发无伤?!”杨坚高喊道,“能避开长流之珠的力量,绝非一介侍卫可为,你究竟是谁?!”

“我只是长安宫侍卫而已。”阿荇的语气十分平静,“为何陛下如此慌张,莫非是在害怕些什么事情么?”

“朕警告你休要故弄玄虚,否则格杀勿论!”杨坚大喊起来。

“陛下从前并不如此武断,最近为何如此暴躁?”阿荇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况且陛下春秋高,年老体衰,如今却如此亢奋有力,难道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从而突然年轻了不少么?”

“你问了这么多无关紧要之事,莫非是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么?”

“我问了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荇骤然看向杨坚,“你并非杨坚。”

站在大厅台阶上的杨坚顿时一惊,正欲说些什么时,却又止住。沉默许久后,他突然撕去了脸上的易容面皮,顷刻间露出真面目。从那染上年岁沉淀的深眸,以及杂有些许白丝的焰状垂发来看,其真实身份早已表露无疑。

不错,近年来伪装成杨坚经略万事之人,正是易容之后的庚桑明。

“一介侍卫不仅可以躲过长流之珠的攻击,还具备如此高深的洞察力,实在令人出乎意料。”庚桑明打量道,“不错,那日我的确与杨坚发生了冲突,不过死得并非是我,而是老得连路都走不利索的杨坚。事成之后,我将杨坚之尸体打扮成了我的模样,再把我迅速易容成杨坚的样子,达成身份互换。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处理国政,而真正的杨坚早已被当成死去的我处理掉了!”

“真是狠绝,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连当今陛下都敢擅杀替代。”

“没办法,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杨坚已经老了,不像是以前那样敢想敢做,变得软弱畏缩,难以继续维持天下局面。”庚桑明说道,“这个世界不需要软弱君主,需要手腕强硬的统治者,一个为了维持秩序而开拓疆土的统治者!”

“为了非己之物而不惜一切手段的投机者,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阿荇说道,“你那自以为是、大言不惭的秉性,还真是从未改变。”

“岂有此理,居然敢教训我……”庚桑明刚要怒骂,却在一瞬间感觉声音和话语有些耳熟,顿时惊惶起来,“你不对劲……你不叫阿荇,又能避开长流之珠的攻击,又能循着兵气气息精准找到我之位置,还能洞察到我的真实身份,冷静地面对未知的神秘力量,这些事哪一件能由一个普通的侍卫办到!你那蓝白面具下绝对藏着一个不为人知之人!你……你到底是谁?!”

“一介亡魂。”阿荇冷冷道,“一个本就早早死去,游荡四野的幽灵。”

话音刚落,阿荇身上顿时散发出寒冷刺人的气场,迎着月光摘下面具,在见到对付真容一瞬间,庚桑明立刻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纵然对方脸上早已刻满岁月沧桑的痕迹,胡茬遍是,头发花白,眼神变得浑浊而阴蚀,声音沙哑,身形不再挺拔,但哪怕对方粉身碎骨化作齑粉、燃烧殆尽成为灰土,庚桑明依然能认出他是谁。他恨不能现在立刻把太阳搬上天空,借着阳光仔细看看这个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死在邺城的孤魂野鬼——北宫珩!

“你究竟是人还是鬼……”庚桑明的语气极为惊讶且凶恶。

“方才就说过,我是一个亡魂。”北宫珩说道,“抱着一丝残魂的幽灵。”

“真是杀不死的九尾狐狸啊。”庚桑明皱起眉,“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能彻底掩盖自己的兵气气息,一直潜伏在长安宫而不被发现?”

“实际上原理很简单,只是你们一直都忽略了而已。”

北宫珩掏出一个闪烁着微弱蓝光的匣子,庚桑明一眼认出那是细水之椟,先前他只听闻过细水之椟不仅可以缓冲受到的兵气伤害,还能彻底隐匿自身兵气气息,但也只是当个传说,并未当真。没想到让北宫珩介此成为长安宫禁军,顺利开启多年蛰伏的生活。

“原来如此,真是未曾料到啊……”庚桑明叹道,晃了晃手里的长流之珠,“那么你今日现身是为它而来的么?”

“不止如此,我今日为过往的所有遭受你等迫害之人而来。”

话音刚落,北宫珩从腰中拔出细水刀和长流刀,它们虽然在邺城作战时受损,但已经被北宫珩修复。经年累月的掩藏,为的就是今日的最后决斗。

“你比二十二年前长进不少,起码知道战前仔细准备。”

庚桑明轻蔑一笑,将长流之珠收在怀里,从腰间拔出贯日弯刀,并从另一侧抽出一柄长杆,这是他为弥补贯日弯刀长度不足而铸造的长柄。此物拆装便利,平时隐于身侧,必要时会将二者组合为长柄弯刀,以应对复杂战局。

“准备好接受被细水长流消磨殆尽的苦楚吧。”北宫珩架起细长双刀。

“你也快作好被长虹贯日穿透身心的觉悟吧!”庚桑明抬起长柄弯刀。

刹那间一股强大气场爆发在二人之间,不断剧烈旋转,席卷彼此的垂发。此时乌云遮月,阴冷刺骨,降下霹雳只是时间早晚之事。

突然一道惊雷炸下,庚桑明于瞬息之时率先发动进攻,举起弯刀腾空而起,跃至半空发动兵气“辰气·火宿·长蛇翼切”,顿时几道火焰斩击波从弯刀之上迸发,迅速朝这边飞来。

北宫珩见状变换身姿躲过斩击波,顺势开始发动兵气“辰气·水宿·水车流转”,抡出一台高速旋转、迸溅水花的水车疾速奔向庚桑明。

庚桑明奋力发动兵气,发动“辰气·日宿·星驹一跃”撞碎水车,并再次举刀发动“辰气·火宿·虎啸山林”甩出一条火焰长尾虎飞扑过去。北宫珩效仿当年做法,发动“辰气·水宿·渗水长猿”变幻出长臂白猿,令白猿一把掐住火焰长尾虎对其展开连续凶猛锤击,直至最后一拳将长尾虎打灭。火焰长尾虎顿时烟消云散,白猿在同一时间自爆化作大雾,瞬间遮掩整个战场。

北宫珩利用白雾作为掩护,将双刀插在地上,顿时一条枝叶蛟龙破地而出,扭动蜿蜒身躯冲了过去。感知到危险后,庚桑明立刻凝聚呼吸,将兵气力量击中在刀刃上,在木蛟龙扑咬过来的一瞬间猛然发力,顺着它的血盆大口横向斩去,只一瞬间就将其劈为两端,木蛟龙的肢体顿时瓦解散去。

几番回合下来二人旗鼓相当,不分彼此上下,战况一时间陷入僵持阶段。

“隐姓埋名、背地里修炼二十年之久,你的能力确实提升不少。”庚桑明说道,“不过你还是如此顽固,招式也极为老旧。”

“二十年的岁月,不过弹指一挥。”北宫珩说道,“经过这么久,你也没有抹掉自己贪婪嗜杀的本性,既然你从未长进,又何必用新招式来对付你呢。”

“真是可笑,人之本性岂是区区二十年就能改变?”庚桑明说道,“若真能改变的了,又怎会称之为‘本性’?”

“经年累月依靠杀戮、暴力、血腥和高压等手段维持你之本性,也确实难以改变。”北宫珩轻蔑道,“难道你自生下来就是为屠戮同类,丝毫没有半分怜悯?”

“怜悯是弱者的本能,而杀戮是强有力之人的秉性。”庚桑明说道,“况且我并非依赖杀戮,只是通往信仰之路迫不得已会使用非常手段。”

“你又如何敢随意称呼他人为‘弱者’,并擅自取其性命?”北宫珩质问道,“难道你自生下来就如此强大,一点儿也没有得到别人的帮助与扶持?”

“我知道你想说‘只有人人互助才能延续社会未来’,然而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而已。”庚桑明嘲笑道,“天下人各怀私心,就算能互助一时,也绝不可能完全站在一条线上,稍加松弛就会任意妄为。唯有施加高压、以强硬手段治理国家大小事务,才会令所有人都服服帖帖地团结在一起。”

“你认为这样真能够让所有人真心顺从么?”

“哼,我从来不管这些,与其让人们获得自由、一有不顺心就犯上作乱、变成一盘散沙,倒不如直接用铁血手腕将世界捏合为一个整体。人就是欺软怕硬的东西,没有人不害怕强权,一旦害怕就会无比顺从,如此一来也就不会再造反生事。”庚桑明说道,“只是为达成此局面,必不可免会动用屠杀、清洗等极端手段,然而成大业之路何曾会缺少鲜血?只要社会秩序最终稳定就完全足够,不像你只在乎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性命,丝毫不考虑大局,这就是你最大的败笔!”

“看来你这二十年来真是丝毫没有改变,你不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视人命如草芥,毫不把底层人的命当回事!”北宫珩怒斥道,“真正能够稳定社会、天下太平的做法乃是收服人心,唯有人们发自内心尊重、承认当权者的一切举措,才能够真正长治久安、海晏河清。而你则动用血腥手段对民众进行恐吓、威慑,靠这些形成的稳定局面只能是昙花一现,人们畏威而不怀德,就算在你的武力镇压下暂时苟安,也绝不会永远这样活下去,一旦有机会就会趁机发动起义,推翻这种压迫、压榨而丝毫不得喘息的残酷生活。”

“不管你认可与否,当下我绝对已做到了彻底的社会稳定。”庚桑明说道,“若百姓难以忍受,为何现在没有起义推翻我?难道是他们过得太好了吗?”

“事到如今你还沉浸在自己文治武功的幻梦里,掩盖自己意图以长流之珠控制天下思想,进而压榨底层民众、利好高层权益,建立一个可以让贵族们安心、长久奴役天下百姓的乐园。”北宫珩说道,“你自认为自己的统治基础不在于百姓,而在于中高层军政领主,故而对底层民众毫不留情,放开了中高层贵族压榨底层的限制。同时还喜好征伐,无限渴望征服高句丽、吐谷浑地区,不顾是否劳民伤财,执意让民间备战,并再次大肆捞取民脂民膏。你扪心自问,你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匡扶社会、维护民生,还是建立一个只让自己等一众高官贵人过得舒心舒适而从不在乎底层死活的虚幻世界!?”

“不要再说了!”庚桑明怒吼道,“我做的一切由不得你来评头论足!”

被激怒之后的庚桑明极其暴躁,猛力抡起弯刀爆发星日马兵气,顷刻间一道炎光喷涌而出,震得四周物品尽碎。在炎光飞来的一瞬间,北宫珩立刻挥刀折映,将其轨道反弹回去,迫使其射向庚桑明。见势不妙,庚桑明迅速调整身位躲过炎光,刚一转过身时却发现北宫珩已抬起双刀飞身到面前发出重劈,他连忙举刀格挡同时爆发出火焰兵气,凶猛的火焰迫使北宫珩向后跃身躲避。

见北宫珩尚未落地,庚桑明抓住机会,风驰电掣般奔去抓住其衣袖,挥起弯刀朝着对方脑袋劈去。见挣脱不开,北宫珩立刻稍一偏头躲开攻势,虽躲开致命一击,但肩膀被重重劈砍,刹那间鲜血横流。

本来北宫珩就积攒了多年怨气,加之不慎被劈中,心中更是燃起怒火,他迅速爆发狴犴兵气震开庚桑明,接着飞身过去一把抓住对方腰带,转起长流刀插进其大腿。庚桑明痛得大叫不止,情急之下猛力挥起弯刀砍去,北宫珩见状立刻抬起细水刀迎击。电光灭明的一瞬间,庚桑明的长虹长柄瞬间被击碎,手臂也被震得发麻,耳鸣不止。连续吃瘪让庚桑明的怒火达到顶峰,直接挥起一拳击飞北宫珩,勉强站起身后将插在腿上的长流刀拔了下来,随后将其扔飞插在屋檐上。

此时被击飞到一旁的北宫珩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撕下几块布简单缠了一下肩膀上的伤口,再甩掉细水长刀上的血。另一边庚桑明支撑着用袍子布条缠好自己的大腿,拆下碎了一半的长虹长柄扔到一边,单手抄起贯日弯刀。

“你比以前狡猾了不少。”庚桑明喘了口气,“下手也更狠决了。”

“二十年过去,早就物是人非。”北宫珩撩起袖子,“更何况你我皆白发,倘若较之于年轻时没有任何方面的改变,也是白活了这段岁数。”

“你一直在阻拦五,不惜一切都要阻拦我,真是令人头痛啊。”庚桑明冷笑道,“二十年前的邺城如此,二十年后的今天也是如此!你真是一个孛星啊!”

“我并非单纯阻止你,而是为天下人之前途来到此地。”北宫珩说道,“哪怕如今粉身碎骨,也定然不会让你为一己私欲而毒害天下。”

“既然这样的话……”庚桑明突然掏出长流之珠,“那你就准备好赴死吧!”

庚桑明大吼一声将长流之珠镶嵌在贯日弯刀上,霎时间爆发出巨大气场,北宫珩的长袍白发被无边而生的狂风震得不断飘飞,他意识到面前的庚桑明正在吸取长流之珠的力量,试图做最后一搏。

“到了如此魔化的地步,真是没救了。”北宫珩蹙起眉,“哪怕不惜承受力量反噬的后果,也要依仗它来对付我么,这家伙……”

长流之珠不仅会赋予、夺取兵气力量,控制人的思想,也会惩罚盲目沉迷于其力量之人,让他们在反噬中彻底化作受它驱使的恶鬼。

“北宫珩,接受死亡吧!”

长流之珠的大半力量已被庚桑明吸收,他双目燃起烈火,瞬间起步,手执贯日弯刀呼啸而来,刹那间将北宫珩直直打飞钉在墙上。

北宫珩刚从墙壁上脱身,一束带闪电光芒力量顿时冲向面门,他急忙翻滚躲开,方才自己所处之墙壁轰然倒塌。紧接着庚桑明执刀飞身而来,北宫珩赶紧抬刀抵挡,瞬间一道镜碎声遁入耳中,北宫珩被震到几丈远开外,双手发抖,细水长刀碎成数片,刀身只剩半截。北宫珩刚准备用玉佩召唤白鲸,不料庚桑明立刻发现他的意图,只是稍一动手就将玉佩震飞到一旁。

看来当前力量差距过于悬殊,北宫珩感觉自己当前已陷入绝境。

“即使过了二十年,你也不过如此,刀还是那样易断!”庚桑明极其得意,并有些神志不清,“接下来……就准备迎接死亡的前奏吧!”

庚桑明开始凝聚兵气,刹那间无数兵气力量呈波动状涌向贯日弯刀,他要用足够的兵气力量给予北宫珩致命一击。看着这架势,北宫珩心下十分焦虑,况且如今细水、长流皆断,没有武器作为载体,无法发动兵气,这该怎么办?就这样迎接死亡么?北宫珩抑制住自己的荒唐想法,自己蛰伏二十年之久,不能在今朝放弃。为了稳住自己的心态,北宫珩干脆闭上双眼。

“哈哈哈!已经绝望到闭眼等死了么!?”庚桑明嘲笑道。

北宫珩没有理会对方,而是反复在心中思考。恍惚间,他回想起当初在走马灯空间时,北宫纯给告诫他不要过度依赖刀剑,人的内心才是最为强大之物。

北宫珩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开始平复心情,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用意念操纵兵气。转眼间,熟悉的人与事逐渐回荡在脑海中,各类回忆碎片浮现于前,尽管这些已经被摧毁得一干二净,但往事重现时,心里仍然止不住感动。不觉间,他发觉到手心传来细水流淌般的清凉感,并愈发清晰可触。

此时庚桑明已彻底凝聚完兵气力量,短暂停滞后,顿时挥动贯日弯刀斩出一道强光斩击波冲向北宫珩,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产生巨大爆炸,浓重烟尘弥漫而出,将在场一切事物都遮掩在浓重烟雾中。

“蛰伏二十年,却死于一朝一夕,真是如同秋蝉一般的生命啊!”

庚桑明见烟雾里没有丝毫动静传出,最终确信北宫珩必死无疑。正准备继续出言嘲讽一番时,却惊诧发现雾中隐约站着一个身影,不久后烟消云散,北宫珩仍然安然无恙,手握兵气力量幻化成的长刀,不断翻涌海浪。

庚桑明大惊,眼前的北宫珩居然参透了兵气的本源!他在手中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将兵气实体化,进而爆发出兵气护盾抵挡方才的爆炸伤害。

“我曾耗费数十年思考兵气的实化形态,却一直没有参透其中奥义。”庚桑明叹道,“然而你却在顷刻间掌握要义……真是天不饶我啊!”

“你多年来忙于滥杀和镇压,急躁而不安,又有什么工夫研究这些。”北宫珩不屑道,“何况我多年钻研,并非虚度光阴,自会专心参悟其中道理。而你方才所言,说到底只是欺骗自我的托辞罢了。”

“哼,少自作清高了。”庚桑明气愤道,“既然你如此专心,那现在就带着你的意志和奥义再下一次地狱吧!”

庚桑明骤然暴起,不断发动兵气连续攻击,北宫珩见状立刻闪躲,同时利用断墙来回躲避并趁机攻击。此消彼长之下,庚桑明不但无法对北宫珩进行有效攻击,自己还被多次击伤,不断的吃瘪让他愈发气愤。

见无法占据优势,庚桑明止住攻击节奏,双手握刀开始凝聚兵气,预备发动最后的招式。转瞬间贯日弯刀上迅速凝聚光芒和兵气,并被长流之珠不断强化,在此情况下刀身剧烈抖动起来,浑身上下散发可怖白光。

强大的力量迫使庚桑明大喊起来,随后发动最高秘技:“长虹贯日!”

面对强大压力和巨大压迫感北宫珩没有气馁,他再次闭眼反复调整呼吸,在心中不断想象兵气涌流的情形,在感应到手上的兵气不断迸溅时,旋即睁开双眼,挥起兵气长刀发动至强秘技:“细水长流!”

霎时间,庚桑明刀上迸发出的太阳炎光与北宫珩所爆出的瀑布水柱撞击在一起,僵持许久后瞬间发生剧烈兵气爆炸。不久后,一阵细雨悄然洒落,周围一切兵气火焰皆被雨水浇灭,滚沸的蒸汽腾然而上。强行挺住力量的冲击后,庚桑明撑起身子、抬起弯刀再次对峙,尽管有些体力不支,但至少人还活着。

“我还活着,我还没有输……”

庚桑明还未得意完,就猛得吐出一口黑血,顿时呆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紧接着大量鲜血不断从口中喷出,迫使他跪倒在地,手里的贯日弯刀脱手落地,在触地一刻碎为几段。自始至终,北宫珩只是冷眼旁观,逐渐收起兵气长刀。

“一切都结束了。”北宫珩说道,“一切都消散了。”

“为什么……会这样……”庚桑明无法相信这一切,“明明刚才我挺住了那一击……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副样子……”

“唯有粗浅之人,才会认为剧烈的爆炸、燃烧可以给人致命一击。”北宫珩说道,“实际上,真正打倒一个人的事物,往往是持续不断的阴雨。”

“什么……”庚桑明心中一惊,“难道说……方才那雨水……”

“不错,方才降下的雨水亦是我兵气招式的一部分,它不仅能够浇灭显形的兵气幻化物,也能消去兵气者所持有的无形力量。”北宫珩说道,“若只是单纯消除兵气,也不会将人置于死地。然而你先前借长流之珠不断强化自身,将力量提升到几十倍之多,自然无法扛得住兵气雨水的浇灌。越是烧得通红的岩石,越是容易在接触凉水时爆裂破碎,再也不可能复原。”

得知一切的庚桑明愣在原地,他万没想到最终让自己绝命的居然是一直奉为神器的长流之珠。失落感、疼痛感和绝望等情绪一同涌上心头,让庚桑明彻底瘫软在地,双眼无神,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口气。

“真是……世道无常……天命难违……”庚桑明奄奄一息道。

“杀死你的从不是什么天命,只是你自己的狂妄。”北宫珩说道,“多说无益,既是将死之人,也不值得再浪费口舌了。”

“哼,你此等愚昧之人,又怎么会懂我内心痛楚……你总觉得应该依赖百姓,可你不知民众愚昧,尊君惧贵之思扎根心中,你若去帮他们反抗高官贵族,反倒还会怨你破坏了他们赖以为生的工作……依赖民众的前提是要开启民智,可开启民智的成本太大,耗时太多,依靠我个人的生命长度根本无法完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强权,哪怕不为众人理解……只要能稳住社会,并继续向外争取地盘,用来满足贵族们的征租需求,社会就能稳定……只是如今看来,我想得太过于简单,也干了许多难以启齿的阴谋、血腥之事……”庚桑明打量着自己那杀戮无数、沾满鲜血的双手,顿时老泪纵横,“也罢,看来我这辈子的确作恶太多了吧,最后老天才不让我好死……临死前我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希望下辈子能够生在小户人家……过个太平日子……”

话音未落,庚桑明的手已经摔落在地,双眼空洞无神,直勾勾地望向天空。

残烈战火催豪杰,修能得作隋府客。协公夺势平敌势,助阵掠地跨江河。

将戡异己挥屠刀,求取孤志谋上座。震天冠冕掩鬼祟,涤荡繁孽唯阎罗。

庚桑明最后叹了口气,虚弱的生命之流不断消逝,直至彻底停止。

待一切都安息后,北宫珩从破碎的贯日弯刀上拆出长流之珠,端详了一会后,浑浊的眼神中顿时布满憔悴,进而苦笑起来。

“为了阻止你这东西落入虎狼之口,我从年轻力壮奋斗到两鬓花白,可真是让我好辛苦啊。”北宫珩自嘲道,“现在不仅失去了一切,就连我也差点为你而死。不过好在只是搭上了半条命,还有力气继续活下去。”

缓和了一会儿体力后,北宫珩用长流之珠清除了方才施加在殿外侍卫身上的兵气招式,并消除了仁寿宫内外一切兵气痕迹。之后他将长流之珠封印,装入细水之椟,再踹到身上。临走前北宫珩将庚桑明的尸体收走,并将一直在暗中被他用兵气保护的真正杨坚尸体搬到仁寿宫,这样一来就无人发现端倪了。

处理完一切后,北宫珩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处,仿佛从未到过这里一样。

后来人们见杨坚许久未归,斗胆来到仁寿宫查看情况,最终发现了杨坚的尸体,由于无法查明到底此情况由何所致,只能草率认为杨坚乃中风而死。随即宣告杨坚驾崩,谥号文皇帝,与独孤皇后合葬,太子杨广登基。

新皇登基后,波谲云诡的朝堂争斗非但没有停止,反倒愈演愈烈,众人沉浸在党同伐异的政治倾轧中,无暇顾及早已不知去向的长流之珠,只当是被杨坚带进了坟墓。杨广登基后,虽然取消限制众人练习兵气的禁令,但“兵气”的概念已经淡出视野多年,老一辈兵气者基本已经离世,极少有人知道如何使用兵气,就算有了解一二者,也惧怕在之后大祸降临,而不敢随意表露出来。

此后众人在编纂史书时,由于对兵气的认知十分匮乏,也没有记载兵气概念的相关书籍,只能选择暂时搁置,兵气就这样在历史的舞台上暂告一段落。

离开长安后,北宫珩思考了很久究竟该如何处置长流之珠,它的存在开启了一段魔幻时代,也致使世界近百年争斗不已,战乱频繁,民不聊生。深思熟虑之后,北宫珩认为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让任何人得到它,包括他自己。

于是北宫珩来到东莱郡的海边,望着广阔的大海,顿时感觉心胸开阔,这里实在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他掏出长流之珠,最后看了它一眼,就连同细水之椟一起扔进大海,彻底化作茫茫海洋中的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头。

做完这一切后,北宫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邺城,来到那片熟悉的山中密林,将长流刀插在南宫薰的坟茔上。他砍了几棵树,在附近的溪流边上盖了一个小木屋,就此安居下来,日复一日,过着平淡而宁静的生活。

自此之后,北宫珩就在邺城过起隐居生活,再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如同宁静的溪流一样在山涧悄然作响,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