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刘小千

“子产。”

皇帝说。

“赶快起来。”

皇帝上前扶起刘子产。

“曾听闻有贼子叛乱,担心陛下安危,赶忙前来,不想还是来迟了,请陛下恕罪。”

皇帝声音很冷:

“叛乱?都闹到宫里来了?兵部那群人是吃干饭的吗,还有方陕代同,朕养他们干什么吃的!现在情况怎么样,那些贼人拿下来了没?”

“禀陛下,贼人已经悉数拿下,等候陛下发落。”

“拿下了,拿下了……”

皇帝捻着胡须,来回踱步。

“听说,今天你府上很热闹?”

皇帝问。

刘子产看向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胡公公。

胡公公微微点了点头。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皇帝的眼中,只是刘子产他不在乎。

皇帝也不在乎。

皇帝笑了,像冬天结冰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

“启禀陛下,承蒙圣恩,今早家中添得一小儿。”

“哦。”

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支箭,在手里把玩着。

急促的小碎步。有太监来报:

“启禀陛下,太后口谕:哀家没事,忙你的吧。”

“嗯。”

不冷不淡,这位皇帝好像生气了,对于这个太监的无礼。

没有任何的通报就闯了进来。

皇帝将手中的箭羽掷向那个小太监。将那小太监吓了一个哆嗦。

“男孩,男孩好啊。”

皇帝口中喃喃道。

“今天,朕来个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朕记得福安那丫头,前几天刚过满月。”

刘子产听出了皇帝的意思,抬起头,直视着皇帝。表达自己的不满。

皇帝说:

“龙子凤孙,天造地设,好不般配。今日朕做主,与福安结个娃娃亲,你看如何?”

刘子产有些愤怒,但是没有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皇帝再式微,也是皇帝,他刘家再强盛,也不过是王侯。

但同意就等于上了皇帝的这条船。

虽说他的王权依附于皇权,甚至说相权,军权……这个世界所有的权利都依附于皇权。

但问题是现在的皇帝空有名而无权。

当下各方搏斗,势力都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现在一旦他刘子产点头,那么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

“谢主隆恩。”

刘子产说。

皇帝很开心,拉起刘子产的手,向殿外走去。

殿外,五个人跪在那里,整整齐齐。

皇帝拉着刘子产坐在门槛上。

皇帝问:

“孩子起名了没有?”

“启禀皇上,起了,叫小千。起个贱名,好养活。”

刘子产听出皇帝的意思,想要给自己孩子赐名,赶紧编了一个名字,糊弄过去。

皇帝有些失望,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五人,问:

“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下,搁那跪着干啥。”

太尉方陕痛哭流涕,跪着一步一步的向皇帝爬了过来:

“皇上,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啊,皇上……”

一时之间,情感递进,竟说不出话来。吸了吸鼻子,方陕说

“臣听闻这宫内有贼人作乱,担心皇上龙体,一刻也不敢耽搁,赶忙过来,皇上你们是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皇上啊……”

皇帝站起身来:

“朕没事儿,你们几个想跪就搁这跪着,不想跪就回家。”

说完,又进了大殿里。

几人起身,退去。

只留宫奇一个人跪在那里。

宫墙夹道幽深如渊。

来来往往的禁军,在戒严巡视。

“杨境那老家伙,还真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没来。”

熹王说。

杨境,便是当朝宰相,六部之首。

刘子产嗤笑一声:

“他肯定是先跑到问道寺。确认那里那位的安全,才有心情过来。”

听到刘子产的话,众人都默不作声。

问道寺。

太后安坐于蒲团上,对面坐着一个和尚。

太后问:

“佛家说,舍小爱而为大爱。一个人,为了佛家所谓的普渡众生,而舍弃了自己的妻子,孩子,父母,一个连小爱都没有的人,怎么会有大爱呢?”

对面的僧人恭颂了一句佛号,回答:

“什么是大爱,如施主所说的,普度众生。这是一个宏大而又模糊的命题。他将爱的定义变得模糊,变的空洞。没有人能够普度众生,这是一个做不到的事情。但却可以借着普度众生的名义,牟取自己的利益。所谓舍弃小爱,并不是要将小爱升华成大爱,而是对爱的剥离。被宏大叙事的洗脑。没有共情能力,不了解人类之疾苦。”

“为了大爱而舍弃小爱的人,他并不懂爱,只懂得控制与利用。大爱扎根于小爱。真正的大爱,必须要具体到对某件事,某个人的小爱上去。”

太后看着对面的和尚:

“原来你都知道啊。那你躲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和尚低头诵经。

“逃避?害怕承担责任。”

和尚低头诵经。

“自卑?不求能与之相伴。”

和尚低头诵经。

“懦弱?让八关斋戒当你的挡箭牌。”

和尚低头诵经。

“愧疚?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

和尚低头诵经。

丞相杨境推开庙门。

只见满地的尸体。

地上的草都被染红,妖艳欲滴。

它上面的红色可是真的能滴下去。

院子中间有一个男人,浑身白衣,没有被这满地的血污染,仿若世外高人一样。。

男人看到杨境,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

杨境看到男人,愣了。睁大两个小眼睛。

杨境感慨万千:

“史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奉皇帝之命,尽忠职守,不敢懈怠。”

正说着,史伟突然对着杨境鞠了一躬。吓了杨境一跳。

一个宫女走了进去,看到咄咄逼人的太后,和正在念经的和尚。

宫女告诉太后,丞相杨境求见。

太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吩咐道:

“让他进来吧。”

又看向和尚:

“你走吧。”

和尚走到门口时,太后又说:

“她很想你,也很想乞儿,有机会去见见她吧。当年的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先皇已经走了,我放下了,方陕也放下了,方泽端亦放下了。你又何苦放不下呢。”

和尚的身体顿了顿,推开门,走了。

正好与杨境碰面。

两人擦肩而过。

就好像八年前。

先帝驾崩。

水陆法会上,佛门圣子与儒家高徒。

擦肩而过。

彼时的他俩,意气风发。

一个年少成名,全权主持先帝的七七斋。

一个临危受命,全权掌控国家的钱权军。

而如今,一个成为了重罪之人,一个成为了风烛老人。

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