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程菲支支吾吾地把林母拉到院子，俯身抬手压低声音说话，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客厅。
“妈咪~明天你能不能送我去火车站呀？”
陈卿芳眯起眼睛，她太了解自家女儿了，这种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没安好心。
林程菲心里一慌，但还是努力维持表面的乖巧，晃着林母的手，撒娇道：“好不好嘛~”
陈卿芳斜眼瞪了她一下，语气不悦地问：“几点？”
林程菲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声音几乎比蚊子还小：“明早七点半的火车~”
“什么！”
陈卿芳大叫一声，抬起手捂住脸就往屋里跑，“林海诚，你看你生的是啥反骨女！这哪里是报恩的？分明是嫌我命长，专门来整我的！”
林奶奶急忙站起来，两眼在母女俩之间来回扫视，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又闹哪出啊？”
林程菲连忙回到客厅，弱弱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奶奶！我只是让妈咪明天早上送我去火车站而已，谁知道她答应了又反悔，还哭哭啼啼的，我也搞不懂她。”
陈卿芳也停止了表演，睁大明亮的眼睛，依偎在丈夫怀里，满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这黑心肝的小棉袄，我看你八成是用黑心棉做的。”
小侄子在一旁帮腔道：“哈哈哈，姑姑是黑心大棉袄，我才是香香软软的小棉袄！”
这样的火上浇油谁能承受？反正林程菲是受不了了。她直接凑近小侄子，做了个鬼脸，吓得小侄子当场哭了起来。
小侄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妈妈蓝雅婷连忙温柔安抚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哦~不哭了，不哭了，姑姑只是跟你开玩笑呢，你不是最喜欢和姑姑玩了吗……”
而他爸爸看着儿子哭得如此夸张，却在一旁哈哈大笑。
小侄子林宇光满脸愤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也顾不上，指着林程菲喊道：“臭姑姑！坏姑姑！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爸爸不仅不帮忙，还笑得停不下来。
但画风一转，林宇光突然改变了目标，手指一指他爸爸：“还有你！坏爸爸！遇事就知道哈哈大笑，真是幼稚！”
说完，他不顾众人的反应，径直爬到太爷爷腿上撒娇，还不忘偷偷观察林程菲的反应。
林程菲瞥见爷爷瞪了她一眼，赶忙回头撒起娇来。
这点小伎俩自然没能逃过爷爷的法眼，但老爷子就爱被人哄着，乐在其中不愿点破。
一旁的陈卿芳见状，立刻向林奶奶哭诉：“妈，您知道吗？您的孙女菲菲啊，居然让我明早五点就送她去火车站！这不过分吗？”
林奶奶莫明珠轻轻点头，“嗯，确实过分。”
陈卿芳得势不饶人，“可不是嘛！”
林程菲眼珠一转，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陈卿芳的睡衣袖子，眼泪说来就来，像决堤的河水般止不住地往下掉。
同时还不忘偷偷观察陈卿芳的表情，演得太投入，忍不住习惯性拿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跟鼻涕。
陈卿芳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瞬间崩塌，整个房子里顿时充满了她的尖叫声和斥责声：
“啊——！”
“林程菲，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吧！演戏演上头了是不是？”
“你干脆别去读书了，直接去动物园表演算了！”
一边骂还一边不解气，林母直接抄起脚踩的人字拖拍向林程菲的屁股。
然而，林程菲也不是乖乖挨打的主儿。
于是，这栋三百多平的自建房里，又上演了一场你追我赶的闹剧。
林奶奶莫明珠看着她们跑来跑去，只觉得脑袋发胀，捂着脑门喊道：
“唉喂呦——别追啦……”
可惜，她们丝毫没有因为林奶奶的叫喊而停下脚步。
林奶奶无奈地将满是心疼的目光转向一直站在旁边、事不关己地看着热闹的儿子林振雄。
林振雄被老母亲盯得浑身不自在，想装作没看见也不行，只好硬着头皮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老母，你干嘛？”
林奶奶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儿子，捂着胸口伤心地说：“要不是我和你爸年纪大了，开不了车了，也不会麻烦你。可是菲菲考上研究生多不容易啊，你也不想她的心血白费吧……”
“停！”林振雄立刻伸手阻止母亲再说下去，只能投降般求饶道，“我去送还不行吗？我又没说不去送！真是的，就只知道关心你的孙女和儿媳！”
一听到他答应了，陈卿芳母女俩这才松了口气，击掌庆祝。
林奶奶瞬间换上一副笑容，悠然自得地坐回沙发上继续看抗日神剧，还不忘叮嘱小儿子：“记得睡前定好四点的闹钟哦，可不能让我孙女错过火车！”
一家人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状态，一起吃零食看电视。
而全世界似乎只有林父还在默默受伤。
沉浸在抗日神剧中的林程菲突然转过头，朝林振雄抛了两个甜甜的飞吻跟比心，声音软糯地说：“谢谢爹地，明早辛苦您啦，爱你爱你！木啊木啊”
林父揉了揉眉心，宠溺地笑了笑，嘱咐女儿早点休息后便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十五分，林振雄早已收拾妥当，坐在餐厅里吃了两个灌汤包，见女儿还没下来，就知道她的尿性了。
他先盛了碗皮蛋瘦肉粥晾着，才赶忙上六楼叫醒那只小懒猪。
啪~
林父一走进房间，便把林程菲房间里的所有灯光打开，并调至最亮档位。
见女儿依旧睡得像头小猪一般香甜，再想到自己清晨就起床为她当司机，心里瞬间不爽。
林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悄悄走到女儿床前，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她的鼻子。
过了三十秒。
林程菲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深海，呼吸变得困难，只能在黑暗中徒劳挣扎。
见女儿张着嘴扑腾却仍未醒来，林父轻笑一声，另一只手迅速捂住了女儿的大嘴。
下一秒，林程菲瞬间睁开了双眼。
刚睁开眼，她便看到父亲那张笑得灿烂又得意的脸，顿时抄起枕头反击，嘴里破口大骂。
林父立刻举手投降：“囡囡，囡囡，我认输！你快去洗漱吃早餐！”
尽管时间紧迫，任务繁重，林程菲仍不忘掏出手机拍摄视频。
作为一位拥有两百多万粉丝的大网红，她在某音平台上的人气颇高，而这还是在她平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情况下。
不过从六月份开始，她决定认真经营账号，有在每天坚持录制视频。
好在林父早有准备，提前晾好了粥，否则以林程菲拖拖拉拉的性格，很可能赶不上火车。
凌晨四点四十五分，父女俩终于匆忙出发了。
到了火车站门口，连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林程菲便扛起行李箱风风火火地冲向检票口。
看着女儿飞奔的步伐，林振雄的心悬着紧跟那道滑稽的身影，生怕她会不小心摔倒。
最终，林程菲在火车发车前两分钟成功登上了列车。
一进车厢，她顿时傻了眼。
过道里站满了干瘦的中年大叔，有的用装行李的蛇皮袋垫着坐下，有的拿着装满白开水的大可乐瓶当凳子，还有的……
林程菲拎着两个行李箱，脖子上挂着一个大手提包，后背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艰难地挤进车厢。
车厢内，有些乘客正将行李放进行李架，不少人穿着鞋直接踩在海绵椅上，这一幕让林程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心里暗自腹诽：这些人真是太没素质了。
随后，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号，幸运的是，她的座位靠窗，旁边是一位带着七八岁女儿的热心大姐。
那位阿姨见她拿着那么多行李，又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便主动帮她把行李放上去。
这位大姐很爱干净，在帮忙时先掀起垫子，再脱鞋才拿行李放上去。
大姐的热情甚至让外向的林程菲都有些不自在。
在交谈中，林程菲得知大姐是豫省洛城人，这次回去是为了孩子的上学问题。
林程菲不解地问道：“既然你那么爱你的女儿，为什么不把她留在身边呢？”
大姐苦笑了一下，说：“你以为我不想陪在女儿身边吗？你们本地人可能不懂我们外地打工人的难处。我家经济条件不好，南城的学费和生活开销根本不是普通打工人能负担得起的。就算勉强能支撑，我也不想让孩子跟我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上最普通的学校。如果她回老家，不仅能住大房子，还能上当地最好的学校，而且我也能为她存下嫁妆。”
说着说着，大姐的脸上不禁浮上幸福的笑容。
林程菲看着大姐温柔地为女儿擦嘴角，内心涌起许多想法，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她无法指责一位已经尽最大努力为女儿着想的母亲。
大姐突然对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笑嘻嘻地说：“女娃娃，你是去北城上学的吧？”
林程菲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大姐一边给女儿剥桔子，顺手递给她一个，一边说：“你长得好看，一看就知道家境不错，又这么年轻，现在临近开学，这趟列车的终点又在北城，想必是去上学的。”
大姐把橘子一瓣瓣剥开，语重心长地说：“上学好啊！女娃娃就是要多读书。我就吃了读书少的亏。要是我女儿想，我一定要供她读到博士。”
说完，大姐似乎想到了女儿的未来，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程菲没有回答大姐，而是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她一直忍着少喝水，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需要上厕所。
就在她站起来刚挪动双脚时，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吓得她惊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