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宁则坐在门槛边上,赶在夕阳下山前,合上书页,慵懒的伸了伸手臂,忽然,清风徐来,吹动他的衣袂微微晃动起来。
恰在此时,冬梅端着灵茶轻手轻脚进了庭院,熟练流畅的将壶嘴贴在杯口,灵茶顺着杯壁缓缓落进杯中。
“公子…”
茶香氤氲,灵气翻涌。
司马宁则接过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借着余光,他的眼中倒映出冬梅欲言又止,略显迟疑的模样,低沉道:
“有事便言…!”
冬梅呼吸变得沉重,胸脯微微起伏着,双手不由地捏成拳头,轻咬玉唇,眸里闪过一抹决然,颔首屈膝,朗声念道:
“奴婢愿为公子分忧,请命外嫁,与人为妻,督促所嫁家族,大兴兵事,早日助公子实现心中所想…”
“你倒有心了…”司马宁则双眸微眯,眼底掠过冰冷的寒意,嗓音低哑:
“想嫁哪家子弟?”
肃杀扑面而来,冬梅眼皮狂跳,浓浓的惊惧涌上心窝,将她计较了几天的思量一下打乱。
方寸间,冬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沙哑道:
“全凭公子吩咐…”
司马宁则静静站立,眉头蹙了一下,久久没有说话,目光停留在冬梅的脸上,猛然一下,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朗声道:
“难得你有心,想为我分忧,且将夏荷秋菊一同唤来…”
冬梅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一抹迟疑,拱手称是,缓缓退出院子。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三位侍女飞身整整齐齐落在司马宁则身后。
“参见公子!”
到了此刻,天色已晚,昏昏沉沉,只可隐隐瞧见模糊的身影。
司马宁则呼吸缓慢,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似鬼魅,又如神衹一般,融入了黑暗。
空气安静了下来,气氛一时凝重,死气沉沉,压抑而窒息。
宁静的小院,划过几缕寒风,吹动冬梅三人齐腰的发梢,轻轻摇曳着。
冬梅三人神色微凛,她们眉头紧锁,互看一眼,夏荷轻蹙眉眼,示意冬梅上前。
冬梅紧紧咬牙,呼出一口热气,上前半步,唇齿张合,拱手道:
“公子,二位姐姐到了…”
司马宁则转过身来,脸颊被夜色覆盖了大半,只瞧见他嘴角微扬,一双眸子发出淡淡的蓝芒,嗓音惫懒:
“冬梅愿为我分忧,我却不好拂了她一番忠心,你们二人是何种想法…?”
秋菊面色大急,眼底泛起涟漪,鼻尖酸楚,哽咽道:
“婢子听从公子安排…!”
夏荷杏目微红,眼中暗淡,沙哑道:
“敢问公子,是否只有这一种选择…?”
“某虽不才!”司马宁则双手挽背,目光坚定,自嘲一笑,朗声念道:
“却也不会用身边人作为笼络人心的工具…”
他的声色越发低沉:
“这世间总有些痛病,无能的男人们,习惯把失败归咎到身边的女子身上来,欢喜时称为‘红颜’,落难时又怪起’红颜‘,谩骂成’祸水‘…”
“某,向来不是这样的男子…”司马宁则神色恍惚,目露回忆,哑然一笑,沉声道:
“也不屑做这样的男子,成也好,败也罢,我自一力担之!再者若真将你们与人为妻,他日我与春梅相见,她必然是要恼怒我的…”
忽然,司马宁则轻阖双眸,话锋一转,对冬梅冷声说道:
“你既想与人为妻,不论是否真想为我出力,亦或与人看对眼了,你此番作为,已有僭越之实!”
他的语气越发寒冷,神色锐利如刀,一字一顿:
“冬梅,你可认罪…?”
冬梅脑中大白,神色大震,赶忙双膝下跪,额头重重着地,仅仅几息,白皙细腻的额尖上就已溢出血来,哀声念道:
“冬梅知罪!还请公子责罚…!”
见状,司马宁则神色渐缓,一旁的秋菊夏荷目露不忍,秋菊轻咬牙关,刚想开口,却听司马宁则幽幽念道:
“五日后,你便嫁与前些日子被李日天搅了婚礼的余家那人…”
“他?”冬梅稍稍抬头,双眼模糊,脑中慢慢浮现出十几日前,周家的场景来,当日一袭蓝衫,面对自己的喝责、压迫,不肯跪地。
命运总是这般奇妙,她面色发红,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与那人有半分交集,没成想羁绊在此刻,就被敲定。
冬梅脑中的记忆越发清晰,心中苦涩,如鲠在喉,一股无力的、悲戚的感觉,蔓延全身,惨然一笑,咽下一口津液,发出一句沙哑低沉的嗓音来:
“谨遵公子法旨…!”
秋菊心尖轻颤,凝神一息,她后脊发凉,手心冒出细汗,目露迟疑,最终多年姐妹情谊,还是令她忍不住开口说道:
“公子,冬梅虽说僭越,可也是出于一番好心,不若…”
“怎么,莫非你也想嫁人不成…?”司马宁则神色一凛,幽深的眼眸紧盯着秋菊,缓缓皱眉,目色变得幽暗起来,低沉道:
“我这一生最厌恶欺诈于我之人,你若想为她开口求饶,不若你代她去嫁那余家之人…”
“我…”秋菊面色大震,瞳孔缩小,一脸惊骇;
就在她还要言语之时,却被夏荷一把拉住,只瞧见,夏荷弯腰曲背,朝着司马宁则恭声道:
“公子,俾子三人,就不打扰您晚间夜读了…”
司马宁则微微侧身,轻甩衣袖,神色肃穆,昂首道:
“下去吧…,这几日都别来烦我…”
“遵命!”
夏荷拱手念道,她一手拉着双眼低垂,神色哀伤的秋菊,一手用力将瘫坐在地的冬梅拽起身来,缓缓退出小院。
三人走后,司马宁则双眼闭合,脑中浮现出春梅的身影来,面色黯然,眼角滚落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念道:
“春梅,可不要恼怒我棒打鸳鸯,那琅琊余家地处边缘,偏远无争,让冬梅去了他家,说不定还能留得性命,全你四人姐妹情谊…”
某间女子闺房内,夏荷望了望黯然的冬梅,眉头紧皱,深深叹气,眼中既有无奈,亦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她偏过头,余光里满是无神的秋菊,顿感无力,一脸颓然,瘫坐在椅子上,连连苦笑,摇头道:
“你们这都是何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