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互不相欠

荣国府。

荣庆堂内。

贾母、贾珍、贾琏、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王熙凤皆是面色凝重坐在那里。

下方宝玉、黛玉、探春、惜春、宝琴亦是没了往日的笑容。

不多时，平儿快步进来，“老太太，老爷，太太，旺儿回来了。”

王熙凤道：“事情怎么样了？”

平儿望向王熙凤，“旺儿说王家已经派人去牢里探望了，大老爷和二老爷现在都很好。

王家老爷又使人去寻朝中相熟的官员疏通，说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宝玉道：“二姐姐呢？”

邢夫人没好气道：“她一个人害了咱们全家，这会子还担心她做什么。”

黛玉、探春、惜春和宝琴虽想替迎春说话，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又过了一会，李纨从外面进来。

贾母道：“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李纨道：“我去的时候他已经醒了，除了脖子上的伤，其余倒没什么。

只是……”

王夫人道：“这个时候了，有什么就快说吧。”

李纨道：“贾芸被抓、书坊被封，国子监的学生自以为大获全胜，又去顺天府去闹。

顺天府那边迫于压力，把那三个伤人的学子放了出来。

如今这些人又跑到皇宫门前，嚷嚷着要恢复刘文元的名誉，又请求皇上杀了玉清先生，以儆效尤。

我父亲知道后，痛哭不止，说是犯了大错，不仅害了这些学生，自己也会有杀身之祸。”

贾母等人听了，均是静默无言。

许久，王夫人才说道：“迎春既在我这里，我当初就该下狠心，不让她弄这些东西，也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王熙凤道：“太太不必自责。

说句实话，不仅两位太太劝过，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也劝过。

就连大嫂子和我，也说过她的。

可她总不听，又仗着皇上和娘娘撑腰，谁又有什么办法呢。”

贾母摇头叹息，“唉。

说来说去，还是我的过错。

要是我当初下定决心，未必不能降住她。

可我心软了。

她毕竟是我的孙女。”

邢夫人听了半晌，也没个态度。

贾母继续道：“我如今也没几年好活了。

如果皇上真要降罪，就用我来换他三个的命好了。”

“老太太使不得啊……”

一时间，贾珍、贾琏、邢夫人等都跪在地上，哭成一片。

就在此时，一仆妇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哭道：“不好了，那些锦衣卫又来了，说是要带薛大爷一家去镇抚司衙门。”

王夫人顿时愣住，站起身道：“什么？你说清楚点！”

“锦衣卫的人就在门口，让薛姨妈一家快点出去，要不然就闯进来抓人了。”

贾琏道：“完了。

先前是两位老爷，现在又是姨妈一家，接下来会轮到谁呢？”

邢夫人面如金纸，颓然道：“这必定又是问出什么事情来了，说不定就是按谋逆罪名来抓人的。”

王熙凤一听，后背顿生一股凉气。

这样一波一波地抓人，肯定是要问出她包揽诉讼的事情的。

那时她即便不死，至少也是要流放的。

贾珍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一时间人人自危。

薛宝琴略施了一礼，就要出去，却被宝玉拦住，“你这时候去，说不定他们也把你抓了去。”

宝琴道：“我母亲和哥哥都在那里，我若不去，便是不孝。”

说着，还是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忽听一阵乱哄哄的，接着宝琴进来，哭道：“她们都被带走了，临走时，让我去请智能尊者来。”

平儿一愣，立即想起智能儿关于贾家被抄家的预言。

“我马上去请她！”

贾母问宝琴：“你母亲和哥哥呢？”

宝琴道：“母亲受了惊吓，哥哥还在照顾她，不过那些人却并没有要抓我们的意思。”

贾母叹息，“唉，作孽啊。

如果能闯过这一关，我就是拼了这老命，也要把二丫头送回金陵去！”

邢夫人赶紧应声道：“对，这样她就是惹了天大的祸，也和咱们没关系！”

王夫人点头道：“这也是无奈之举。

老爷和我都规劝她过，可她只是不听。

如今两位老爷受她连累，生死难料。

就算出来，只怕以后仕途上也难有作为。”

王熙凤道：“这还只是眼下，日后这大逆不道的名声传出去，宝兄弟和几位姐妹的婚事怕是不好办了……”

贾母、王夫人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两人都是把宝玉当眼珠子捧着的人，如何能让宝玉受这样的委屈。

王夫人忽地起了一个念头，但当着贾母和邢夫人，却不好说出来。

邢夫人抱怨道：“要是她走了，不是咱们家的女孩，咱们也不用背这样的名声了……”

王夫人没等她说完，便诧异道：“大太太难道是要把她逐出家门？”

邢夫人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明明自己只是说把迎春送到金陵，如何就变成要把迎春逐出家门了？

屋中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声音。

所有人都在等着贾母的决定。

贾母这时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被架在这里了。

一边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和最疼爱的宝贝孙子，另外一边是经常惹祸的庶出孙女。

该怎么选？

她沉默许久，闭目叹气，“她若真能回来，就让她出去吧，从此……互不相欠！”

宝玉、黛玉、探春、惜春、宝琴立即跪地道：“老太太，二姐姐也只是一时糊涂，何况这次的事情其实并不能怪她，必然是有人陷害。

就饶了她这次吧。”

王夫人皱眉道：“宝玉，老太太已经发话了。”

宝玉道：“再怎么说，那也是至亲骨肉，如何就要赶她出去。”

“难道大老爷和你父亲就不是老太太的骨肉吗！

何况咱们已经劝她这么多次，她可曾改过吗！

你再胡闹，仔细你父亲回来先揭了你的皮！”

宝玉一顿，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道：“袭人，你们把他拉回怡红院去！这几天不许他乱跑！”

袭人和晴雯立即上前，将宝玉扶着离开了。

王熙凤见了，上前拉起探春四人。

“先回去吧。”

探春走到门口，忽地又回来，跪地哭道：“二姐姐一个女孩儿家，若是把她赶出去，她的名声可全毁了，又只是一个人，她以后可怎么活呢！”

贾母闭目流泪，一句话不说。

王夫人看向邢夫人——说到底，她才是迎春的母亲。

邢夫人道：“她开书坊、写诗集、出报纸的钱，我们一分也不要她的。

她的丫鬟也都让她带去，怎么就活不了了。

至于说名声……

你们的名声都被她带累坏了，还有闲心关心这个呢。”

探春默默抽泣，再不言语，又磕了头，离开了。

她这才刚走，又有仆妇来报，说是梅翰林家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