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回到阳信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只见那真定城的校场之上,张旸全身披挂,厚重的甲胄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映出他坚毅的面庞。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手中长戟紧握,那戟刃锋利无比,寒光闪烁。

身后,千余名士卒列成整齐方阵,甲衣鲜明,刀枪林立,浩浩荡荡如一条黑色的洪流,向着城外奔涌而去。

军队出行,最为惹眼,百姓躲在街道两侧旁观热闹。

待看见领军者是张旸,一个传两个,消息瞬间从前到后传开。

城中百姓听闻张旸要走,纷纷从街巷中涌出,一时间,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满是焦急与不舍的呼喊:

“将军呐,我等本打算午时前往府衙拜会您,怎地突然就要离去?”

呼喊声此起彼伏,嘈杂一片。

张旸端坐马上,听到这声声挽留,知道越说越忙,便一言不发,只是缓缓抬起手臂,左右挥了挥。

放下手后,他扬鞭策马,率领着部队加快步伐,渐行渐远,马蹄扬起的尘土,很快便将他们的身影模糊。

百姓们望着远去的队伍,满心惆怅,一路追至城门外。

待那队伍消失在视野中,才颇为丧气地转身回城。

恰在此时,城头上突然传来一阵洪亮的呼喊:

“父老乡亲们呐,将军此番匆匆离去,实因阳信突发叛乱。至多两旬,将军便会凯旋而归,还望诸位多多体谅!”

百姓们听闻,顿时来了精神,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

“阳信到底出了何事?”

城头上的将士抬手,指了指城门内左侧墙壁,朗声道:

“详情皆写于檄文之上,大家可自行去看!”

百姓们一听,纷纷朝着左侧墙壁涌去。

不一会儿,那墙下便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然而,百姓中识字者甚少,站在前面的人焦急地转身向后喊道:

“可有识字之人?烦请上前一观!”

话音刚落,只见一位身着长袍、手持竹扇的老者稳步走来,说道:

“老夫识字,让我瞧瞧。”

众人见是老者,连忙让出一条道来,恭敬地问候:

“居公。”

居公微微点头,算是回应,而后抬起头,目光专注地看向檄文。

周围百姓瞧他看得入神,皆屏气敛息,无人出声打扰。

居公逐字逐句,将檄文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两遍,而后抚着胡须,微微一笑,叹道:

“张将军当真是好运道。”

百姓们见居公看完,第一句话竟是如此,赶忙问道:

“居公,檄文里究竟写了什么?”

居公转身,面向众人,也不藏私,娓娓道来:

“阳信有渠帅叛乱,竟挟持了正在暗访的将军,还伙同阳信盐商与盐匪设下埋伏,妄图制造将军出城后被杀的假象。岂料将军趁夜纵火,成功脱身。之后叛贼内部大乱,阳信渠帅竟被自己招募的奸人所杀,那奸人趁夜逃之夭夭,城中大族也纷纷逃离。如今阳信城群龙无首,恐怕已乱成了一锅粥。”

百姓们听后,不禁咂舌,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

“难怪将军来时那般狼狈,阳信那些人整日与盐商打交道,果真是小人行径!”

居公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心中颇为不悦。

他家亦有产业与盐商相关,这般将小人和事盐商一概而论的言论,他如何能忍?

于是,他轻咳一声,反驳道:

“诸位,在我渤海郡,从事盐商者众多,多数人皆是本分良民。就如我重合居氏,向来守礼持重,难道也是小人之流?”

百姓们一听,立刻反应过来,纷纷道歉,口中说着只是针对阳信人,与重合盐商无关之类的话。

居公对这些言论并不在意,只要重合盐商的名声不被抹黑,便已足够。

名望,对于他们这样的大族而言,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既能在商场上披荆斩棘,又能在危难时护族周全,万万丢不得。

事情说清楚后,居公也不再停留,轻轻挥了挥竹扇,缓缓走出人群。

然而,直到他回到府邸,心中猛地一惊,才突然想到:

为何阳信的檄文要张贴在重合?

而且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如此详尽。

这莫不是意味着,张将军准备对盐商下手了?

居公越想越觉得不安,忍不住抬手一拍大腿,怒骂阳信人愚蠢至极。

他们这一招,简直就是自掘坟墓,怕是要将整个渤海郡权贵们的生计都给断了。

居公虽心中恼怒,但此刻也无暇他顾,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倘若张将军真的对盐商发难,他得趁早布局,设法让家族早早脱身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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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一日,正值清晨。

张旸顶盔掼甲,坐与马上,至阳信城外。

他抬眼望去,只见城垣在熹微晨光之中,城门大开,一片死寂。

无兵驻守,百姓因惧盗匪抢掠,家家户户皆紧闭门户。

主街冷冷清清,竟无一人走动。

张旸见此,浓眉瞬间紧蹙,仿若聚拢的乌云。

当即,他挥鞭一指,如洪钟般高声下令:

“进城!”

令下之时,大军恰似汹涌潮水,向着城门汹涌涌去。

入城之后,张旸才知城中已然乱象丛生,窃贼如鼠辈般横行无忌。

他们公然于巷道之中四下偷盗,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物品散落一地,满目疮痍。

那些窃贼正忙于行窃,满心满眼皆是财物。

冷不丁见千余玄甲军仿若天兵天将般骤然杀至,吓得亡魂皆冒,手脚慌乱得不知所措,竟连逃窜都忘了。

张旸目光如炬,毫无怜悯之色,大手猛地一挥,厉声喝道:

“杀!”

千余玄甲军齐声应和,声震四野,仿若惊雷滚滚。

随即持枪冲入贼群。

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如寒星点点;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仿若鬼哭狼嚎。

两刻钟后,城中杀声方歇。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窃贼尸体,足足数百之数。

经此一役,阳信城盗贼几近肃清,侥幸逃脱者寥寥无几。

张旸率军迅速掌控阳信城诸城门,而后稳步在城中县衙大堂坐定。

他取出笔墨,奋笔疾书,写下一封书信。

写罢,将书信递给身旁亲卫,神色沉稳,沉声道:

“速去力士营,让他们速速前来。”

亲卫双手接过书信,抱拳领命,飞身上马,扬尘而去。

至晌午时分,烈日高悬,热浪滚滚,仿若要将大地烤焦。

力士营五千人马风尘仆仆赶至,马蹄声声,踏破城中的寂静。

众人依军中旧例,迅速入城驻扎,而后有条不紊地开始巡视城中各处。

此时,力士营主将匆匆步入县衙大堂,待见到张旸,急忙上前,单膝跪地,抱拳道:

“末将来迟,望将军恕罪!”

张旸起身,将其扶起,说道:

“将军免礼,事出紧急,无妨。”

随即,张旸将阳信城中朱三之事,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力士营几位主将听闻,皆怒目圆睁,气得浑身发抖。

其中一人咬牙切齿道:

“朱三这恶贼,真该千刀万剐,我恨不得寝其肉,扒其皮!”

然朱三已死,众人虽恨意难消,却也只得作罢,毕竟逝者为大,无人愿行那伍子胥鞭尸般人神共愤之举。

随后,城中士卒将窃贼与朱三那已然腐烂、无人收尸的尸体,一并运至城外火化。

熊熊烈火中,黑烟滚滚升腾,这些罪恶之人的痕迹逐渐消散,再无人过问,也无人记得,从此世间再无彼等。

城中有人议论,认为对朱三处罚太轻,其人虽死,家眷尚在,理应惩戒其家眷,以儆效尤。

张旸听闻,却摇了摇头,说道:

“朱三往昔也曾有功于军,如今人已死,若再对其尸首或家眷下手,恐寒了军中将士之心,动摇军心。我等初定渤海,根基未稳,军中人心安定才是重中之重。”

此言一出,军中众人皆感张旸仁义,重合神使等人听闻,亦暗暗点头,深以为然。

张旸此举,果然收获奇效。

阳信城百姓得知真相,又听闻张旸这番仁义之举,顿时对其好感大增。

往昔朱三在时积攒的些许好感,此刻尽数转移到张旸身上。

百姓们对张旸极为追捧,每日军营外,都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只为能一睹张旸风采。

人潮涌动,水泄不通,张旸不胜其扰,无奈之下,只得搬至县衙居住。

此等情形,不过是阳信一隅之事。

待阳信诸事在渤海郡传开,全郡黄巾将士无不为之动容,士气大振。

各地将士纷纷唾弃朱三恶行,由下而上的监察之势,悄然间已隐隐有了雏形。

张旸初次从力士营得知此事,心中大喜,一整天都笑容满面,合不拢嘴。

他深知,黄巾将士们这是开始真正觉醒了,自己苦心培育军中文化,如今初见成效。

若再加以悉心引导,清廉忠义必将化为军中灵魂,此乃可遇不可求之幸事。

张旸坐在阳信县衙大堂内,抬眼望向高悬于上的“明镜高悬”牌匾,心中感慨万千,不禁喃喃自语:

“功名利禄,皆如过眼云烟;为官断案,亦是费心伤身。”

正沉思间,忽有一士卒匆匆入内,单膝跪地,禀报道:

“将军,阳信城周遭五十里土地已探查完毕,出去的将士已然归来。”

张旸回过神来,转头问道:

“哦?快请他们进来。对了,南城军营建造得如何了?”

原来,原阳信军营位于东城,乃昔日汉军所建,用以抵御黄巾。

然此地位置不佳,占据了城中繁华地段不少地方。

加之朱三在此地引发内讧厮杀之事,力士营众人皆觉晦气,不愿再居于此,遂申请搬迁至南城。

南城一带本是荒芜之地,正适合建军营,张旸当即批准。

如今七日过去,却一直未有建造消息传来。

那士卒听闻张旸先后两个问题,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如实回道:

“军营要迁至南城,那里才刚推掉碍事的破屋子,泥砖还未砌呢。”

张旸微微颔首,挥了挥手,说道:

“我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士卒抱拳,垂首退下。

不一会儿,一群衣裳沾满尘土、脏兮兮的汉子鱼贯而入。

为首的老者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道:

“将军,我等走访阳信周遭五十里地,发现除了钩盘河对面两里处,周遭土地肥沃,利于耕种,便只有城西五里地外靠近林子处,地势较高,可种麦黍。只是这两处位置离城稍远,且又分散,只怕管理开垦多有不便。”

张旸手抚下巴,低头沉思片刻,说道:

“两地相距甚远,确实难以管理,实在可惜。”

但稍作停顿后,他又目光一闪,说道:

“既然两地不好管,那就只开垦钩盘河对面。到时可多征召些将士前往,建立三个石寨,进可攻,退可守,守住粮草,寻机拿下厌次。”

老者身后的汉子们听闻,眼中顿时一亮,纷纷抱拳说道:

“将军此法甚妙!只需积攒两年粮食,便可以此为前营,进军青州!”

张旸见状,咧嘴一笑,手指点着众人,故作嗔怪道:

“阳信尚未安定,你们就又想着打仗了,真是一刻都不安分,也不知跟谁学的!”

众黄巾士卒皆跟随张旸许久,对他极为熟悉,知晓他并无责怪之意,闻言皆憨笑着挠挠后脑勺,嘴角咧得几乎到耳根。

为首老者站在一旁,见此情形,略显尴尬。

他本非军中之人,听闻这等进军之事,心中既惊又怕。

张旸瞧出老者不适,对着士卒们使了个眼色,而后挥手道:

“都下去吧,我稍后便召集军议,商讨募兵事宜。”

士卒们心领神会,领着老者,抱拳退下。

县衙主屋内,再度只剩下张旸一人。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张旸想到阳信如今百废待兴,而自己又不能久留此地,心中思忖,看来只能从南皮调人来相助了。

他缓缓盘坐在席上,伸手将竹简一卷卷展开,拿起毛笔,悬于竹简之上,却并未立刻落笔。

反复斟酌许久,才郑重写下第一个字:“召”。

随后,又等三息后,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待写完,张旸将竹简置于风口,只见其上写道:

“召亲卫王六、李憨和第四方副渠帅任居到阳信城,任王六为神使,李憨为副渠帅,任居为渠帅。”

待竹简上的字迹风干,张旸取出印章,重重地盖了上去,而后高声对外喊道:

“来人,通知力士营主将来此议事,并将军令送至南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