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在夕阳里浮沉，安卿悦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第三道抛物线。吴婷婷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练习册上刚解到关键处的导数题顿时歪成心电图。
“小安！我打听到他是高三九班的！“同桌吴婷婷的眼睛亮得像揉碎了星河，“高三九班那个数学年年考第一的学霸胡嘉佑，校内竞赛第一的胡嘉佑。“
安卿悦叹了口气，把垂落的刘海别到耳后。三天前吴婷婷在食堂对路过的男生惊鸿一瞥，自此所有课间都用来念叨那位男生。
她的粉色笔记本便爬满了“胡嘉佑“的缩写，连草稿纸边角都开出了暗恋的花。
此刻她正指着手机屏幕，但表情转瞬失落。
安卿悦放下笔，笑着看向她：“怎么了，这不是已经打听到了吗？怎么又闷闷不乐呀。”
吴婷婷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可是他都不认识我，我想和他认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他？卿卿。”
安卿悦望向窗外被晚霞染红的香樟树，叶脉里流淌着光的血液。她转头看见的就是吴婷婷眼底期待的星芒。
“卿卿，“吴婷婷突然抓住她的手，“你去年不是拿过省数学竞赛三等奖吗？能不能...假装请教题目？“
“请教不可能，其他办法可以试试，这是最后一次啊。“她抽出被攥红的手腕，铅笔在草稿纸上洇开墨点，“下周要月考了。“
晚自习放学后，安卿悦回到家，打开电脑登上校友群，想着说不定能在群里问到关于那个数学天才胡嘉佑的消息。
安卿悦在校友群发出的讯息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她的消息很快淹没在滚动的聊天中：
[高一菜鸟]：求九班数学笔记复印
[高三冲刺]：出售重高密卷，20元/套
[复读生]：宁州一模答案换三中押题
……
安卿悦有些失落，正准备关掉聊天窗口时，一个好友申请弹了出来，头像是一个动漫人物，昵称叫“乐之”。
安卿悦顺手点了通过，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先发来了消息：「你好，我看你在群里问胡嘉佑的事，我是高三七班的，你找他什么事？」
安卿悦想了一下措辞回复道：「学长好，是我朋友想认识一下胡嘉佑同学，所以可以给我一个胡嘉佑同学的联系方式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了十七次，最后发来张表情包：诸葛亮摇着羽毛扇，配字“略懂略懂“。
「乐之：胡同学在理科火箭班——九班，我是文科班的。我叫沈乐，不过——」消息突然撤回，换成正经语气：「我可以帮你问问他愿不愿意给你联系方式。」
安卿悦端着牛奶喝了一口回复时，没注意到聊天框左上角的“乐之“变成了“沈乐“。
「好的，谢谢沈学长。」
简单聊了几句后，两人发现彼此没什么共同话题，便结束了对话。
接下来的两天，安卿悦忙着准备市内的生物竞赛，也没再和沈乐联系。
三天后的清晨，沈乐把胡嘉佑的联系方式发了过来。
安卿悦找了张空白纸将联系方式抄了下来，带回教室给吴婷婷。
吴婷婷的尖叫引来了值周老师。安卿悦忙把纸塞到吴婷婷手里，捂住她的嘴让她别叫了。
……
盛夏的宁州闷热不堪，天空透蓝，偶尔微风拂过，九月份的天还燥热着呢。
教室里。
门窗半掩着，室内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浅褐色实木做的课桌歪歪斜斜的放在一起，地上到处是一些白纸揉成的纸团，还有些零食的碎屑。
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跨坐在课桌上，偶尔发出一声声夸张的大笑，要么就是在走廊上端着早餐吃。
可是乡镇高中怎么可能和重高比呢！
安卿悦直接无视了，走回座位，双手捧着文言文，低着头小声开始朗诵了起来。
阳光从脱漆的窗框漏进来，在安卿悦的《阿房宫赋》上切出锯齿状光斑。
她往窗边边挪了挪，窗外传来吃早餐的男生打闹的声音。
劣质修正液在扉页画出的重点线正在融化，像一列歪歪扭扭的蓝绿色蚂蚁。
“太卷了，安学霸！“前排的赵鹏突然转身，靠着墙面嘲讽道，“这破地方去年连个重本的都没考上，你怕是准备冲重本吗？天天被这个有个破用啊！“
安卿悦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当然记得去年暑假，重高的红色横幅从六楼垂到地面，而宁州三中锈迹斑斑的公告栏里，就只有零星几个靠自己考上二本的，其他都是艺考生考上的。
但那又怎样，只要自己还有机会，还能继续拼命，就有奇迹。
教室前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穿皮衣的年纪主任兼班主任吴朝拎着本书进来。
他鞋底碾过满地纸团时，某个纸团里滚出颗玻璃弹珠，在安卿悦脚边画出银亮的抛物线。那是上周韩逸辰被没收的弹弓子弹。
他看着乱糟糟的教室，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安静安静，这就是你们重点班的态度？早自习不拿起书来温习朗读，一个个在这里玩闹，你们有什么资格玩闹？你们离高考就只剩两年不到了，除去你们吃饭睡觉休息的时间，你们满打满算看看还有多少时间？”班主任吴朝脸色阴沉走进教室，把手中的物理书用力扔在了讲桌上，扫了扫四周。
台下的声音立刻消失了，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见各回各位了，吴老师又到走廊上开始训斥吃早餐的同学，以及值日生。
训斥完了，早自习也差不多结束了，吴老师冷着脸说：“拿出你们物理书出来预习，一会儿提问谁不知道小三遍自己准备好。”
许是见没人应，吴老师厉声又说了句：“是否明白？”
“明白了。”
“……”
第一节课。
粉笔灰随着风忽然簌簌落在她摊开的物理书上上。抬头看见天花板裂缝正在飘雪，物理老师正用粉底在黑板是板书：“今天讲动能定理......“
安卿悦的笔尖悬在书面上，水泥地缝里钻出的冷风掀起书页，露出夹层里半张泛黄的明信片——本省211大学的正校门的风景。
“安卿悦！“见安卿悦发呆，吴朝用三角板敲打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说说这个滑块在传送带上的加速度。“
教室后排传来窃笑。
吴婷婷在桌下猛戳她大腿，草稿纸上画着歪扭的传送带示意图。安卿悦站起来看了眼就流畅的答了出来：“当摩擦因数μ等于tanθ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