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消息传播没那么快。
股票市场是价格反应的第一市场。
但是外面的实业,不是人人都每时每刻关心价格,所以到了晚上,日军要在上海强征棉纱粮食的新闻才开始快速传播。
小心谨慎的粮仓老板已经开始选择开仓卖粮了。
快甩卖,现在卖其实价格还是赚的,毕竟囤货居奇了这么些天,价格比他们进价早就涨了一大截,现在便宜清仓,也不会亏,落袋为安。
于是,相比于很多老板的惴惴不安,SH市民为物价发愁了这么多天,总算能开心起来了。
好几家小米行选择开仓卖粮,价格还挺优惠,还不限量,只要给钱,要多少都卖。
虽然他们也听到了日军强征粮食的新闻,但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就这么点大米,他们吃吃就没了,日本人费那劲上他们家里征收,根本不会来的。
而且强征过后,米价肯定还会上涨,这是最简单的道理,现在多囤一点,以后就能省一点钱。
小米行的大米卖的很快。
大米行因为上面的人发话,还是选择按兵不动。
因为大米行不动,以他们为风向标的商人也有人选择按兵不动,两极分化严重,观望的情绪很浓。
一晚上,各种消息都在传播,各种渠道都在证实这件事是否为真。
今天注定是很多人的难眠夜,而第二天如期到来。
清晨时分,上海街头的报摊就出现了以申报为首的日军强征新闻!
“号外!号外!日本陆军省指示驻沪宪兵司令部,在上海江苏等地,对棉纱粮食进行强征!”
“号外!号外!前几天物价上涨的事情有了确定性的解释,原来是要开战!”
“来一份。”
“来一份!”
随着报纸一份份卖出,消息快速扩散,日军绝对要强征,因为有图为证!
日语翻译在上海又不是什么稀缺物种,多的是人能找到懂日语的人,确定这件事。
这下,消息再不灵通的小商小贩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肯定是真的,先卖了再说,跑掉就是赢。
许多小仓库开始贩卖,大量囤积的物资被甩了出来,日用必需品的价格以半个小时为基准,每半个小时都在下降。
市民请假的请假,旷工的旷工,都去排队采购紧缺的物资。
一时间街头纷纷排起了长队。
而在众业公所,交易终于开始。
“抛!”
各种相关的期货单子被抛了出来,一开盘,期货的价格猛烈下挫,形成踩踏。
租界的这帮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拉高价格,而是任由价格下跌,减少待会拉升的抛压。
上午十点,市政府,一场记者会正在召开。
“傅市长,市场传言日军即将在上海江苏等地,强征棉纱粮食等物资,请问消息是否属实?”
“日军的下一个战役目标是哪里,请问您是否知情。”
傅肖庵出面说道:“这种新闻根本是无稽之谈,我可以很负责的说明,日军没有强征的计划,也不可能强征,有些人包藏祸心,散布这种谣言,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
傅肖庵在市政府的发言结束不过一分钟,众业公所上面的大户室,几个经纪几乎是同时接到电话,统一行动。
原本持续下挫的期货的价格突然走平震荡,接着迅速开始拉升。
一度被打到70块的棉纱期货价格开始攀升,80,90,100,几乎是以每分钟都在增加的速度,无限改写黑板上的价格。
“什么情况?”
一帮雾水的股民看着黑板上不断攀升的价格发懵,交头接耳询问交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有人在交易所大喊:“傅市长接受采访说了!日军没有强征的计划!”
哇,人群爆发呼声,这个消息不亚于一个重磅炸弹,那所有粮食棉纱价格拉高的异动那就解释的通了。
“买涨买涨!”
借助利好,再加资金的合力,期货价格再一次抬高,勇攀前高。
......
司法处,刘小楼把听来的采访新闻跟顾砚声复述。
顾砚声原本以为傅肖庵昨天下午下班前就该召开记者会,平息舆论。
所以安排了白玫在舞厅,帮他向商人再次危言耸听一下,吓唬一些商人连夜开仓放粮。
谁知道傅肖庵忍到今天才开记者会,搞得那些囤货的商人根本等不到今天的记者会,昨天就已经被吓惨了,在傍晚就选择开仓放粮。
也行吧,因为傅肖庵的延误,事实上等同于帮白玫完成了吓唬这一步。
据他得到的线报,昨天开仓放粮的效果就挺好。
甚至傅肖庵不说话的效果,比白玫说话的效果更好。
当然,他也能理解傅肖庵这么做的原因,傅肖庵还是想拉高股市,那么今天股市开场的进一步下杀,让他捡到了不少便宜筹码,抛压一释放,拉高起来毫不费力,还能让人形成追涨。
不过便宜是相对的,没有最便宜,只有更便宜。
顾砚声拿起电话打给吴四宝:“可以开始了,声势搞得越大越好,越吓人越好,你吓到的商人越多,我就能让你赚更多的钱。”
“明白,瞧好吧。”
啪,电话那头的吴四宝挂了电话,一拍桌子起身:“召集人手,出发!”
有了30万日元的经费,特工总部鸟枪换炮。
近百号人分成六个小队,十几辆轿车搭配着载人大卡车,另外还有一队日本宪兵,从特工总部的最新驻地鱼贯而出。
车子开出大门,大门附近的地址牌子上,清楚的写着,极司菲尔路76号!
今天行动的目标是早就选好的,六个小队,六个仓库同时进行查抄。
没人觉得傅肖庵的仓库会被抄,但吴四宝第一战打的就是傅肖庵的货仓!
六个仓库,两个是傅肖庵的,四个是其他商人的。
是,傅肖庵的货仓最后肯定要完璧归赵,但又没人说不能抄错了,不能吓唬。
没听顾砚声说么,吓唬到的商人越多,赚的钱就越多,这上海滩,还有什么比傅肖庵的仓库被抄,更能吓人了?
76号的特工都是被抓捕叛变后的中统军统,对付这种仓库的守卫,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三两下就把还想报‘知不知道这仓库是谁的?’这种屁话的管事的脑门给顶了。
“开仓!”
仓库早就被吴四宝盯上,里面有没有货早已摸清,眼下打开仓库果然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物资,吴四宝大手一挥,立刻有文彦安排好的缉私科科员上前拍照,打算作明天的新闻播报。
“通知你们顾处长,我们已经拿下一号仓库。”
几分钟后,众业公所的门口,公用电话机旁滴玲玲的响起电话声。
一直守候在电话旁的四个被顾砚声差遣来的76号行动队员,接起电话,嗯了几声,随即跑进了众业公所。
“出事了!强征计划是真的,连傅肖庵自己的仓库都被日本人查抄了!妈呀,要完蛋了!”
喊声宛如晴天霹雳。
“谁?傅肖庵?”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有人看见了,一大堆人拿着枪冲进去,对着仓库守卫拳打脚踢,一打开仓库大门,满满的粮食啊......
现在估计门口的封条都已经贴上了,地址就在火车站旁边的那个货仓,还有吴淞口那边的,好几个呢。”
76号行动队员演的绘声绘色,特工出身,表演能力确实好上那么一点。
看他表现的这么真,炒股的人人心惶惶。
“不会是真的吧?傅肖庵出事了?”
“猜有什么用!打电话去问啊!”
马上有人去核实消息的真假,这件事情核实真假非常简单,只要派人去说的地点看几眼就行。
有条件的打电话核实,没条件的干脆自己开车去核实。
这一天天的,炒个股都能炒成心梗!
但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刚被拉上去的期货价格,瞬间又被打了下来。
而随着时间的过去,消息的返回,期货价格的崩塌正式开始。
“傅肖庵的仓库确实被封了!”
“真的?”
“千真万确!”
连傅肖庵都被查抄了,谁还能扛得住日本人的征收?
日本人的强征是真的,并且已经开始动刀了。
“妈的,被傅肖庵骗了,这家伙办事不力,估计要被日本人杀鸡儆猴了!”
“我就说刚刚有商人开仓放粮,傅肖庵就出来澄清谣言,肯定是被日本人问责了。”
“傅肖庵是不是要下台了?”
“管他下不下台,卖就对了!”
“对对对,先卖!”
“让我先,别挤啊。”
楼上大户室,经纪们要吐血。
今天上面老板给他们的任务是无脑接单子,把价格一步一步给拉上去,全部拉出新高。
但是突如其来的这个消息,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节奏。
别说新高了,这单子接都接不完,到底还能不能接?
马上打电话过去询问,讲述这里发生的事情。
“确定么?傅肖庵的仓库被抄了?”
“千真万确,已经有不止一拨人核实了,明确看到了日本人,而且很多仓库被封,行动到现在都没停止,初步判断,日本人强征的密电很可能是真的,傅肖庵那边日本人根本没通知他。”
“抛!”
以沙逊为首的犹太精英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金钱的不尊重。
这个时候踩踏在所难免,但是跑的快的资金,那就还能逃出升天。
有大户的加入,期货价格开始血崩。
棉纱在短时间直接被打到了70块钱一包,并且还在不断新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