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测陈桁时会是第一个完成的,然而猜测有误,他是第二个,想起凌晨那通像是误点,又像是有意打来的语音电话,他是紧张到睡不着吗?可惜我没有接到,他挂断电话很快,快到浅眠的我都没听到声响。
电视里的人从容自信地做着演讲,镜头扫到评委和观众脸上,真是一点想要透露信息的想法都没有,板着张脸让人把握不清。我的英语成绩烂得不行,能听懂的单词太少,做不出判断,只能问池老师,评委对他们的评价。
陈桁时看上去很有经验,很有把握的样子,直到他鞠躬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攥紧的左手。他的演讲过程不如第一个人流畅,中间停顿一次,即使快速反应过来,名次应该也不会太高,不过观众的掌声比给第一个人的响亮。
池老师悠闲地躺到床上,我不禁好奇他这样算什么程度,“池老师。”
“什么事?”
“你觉得,陈桁时能拿多少分?”
池老师认真地思考后,给了我个肯定答案,“名次我说不准,分数的话,九十上下,不低于八十,大概这个范围。”
“他说的好吗?”
“很好。可以说是比前面的人厉害,如果没有那次停顿,估计能进前五,毕竟这次竞赛很严格,不过嘛,这才第二个,不能轻易下定论,等我再听听别人的。”
自己的演讲结束就可以在一旁等所有人演讲完出成绩了,镜头拍不到那里,我看直播的初衷不在这场竞赛的精彩程度,都听不懂几句怎么可能会有兴趣。而是人,想要关注的人不在镜头里,我的兴趣就会骤然消失,就是不知道陈桁时会不会看手机。
可能是今天起得太早,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蒙上薄薄一层泪花,我吸了吸鼻涕,擦掉眼角的泪。想强撑着等结果出来了再睡,在被睡意彻底笼罩前,我看到池老师走进卫生间换了身衣服出来,离开了房间。
“知幸,知幸。”
我听见梦里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听着像陈桁时那家伙。我有意识地翻过身,侧躺着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呓语,“好困……”
“主办方给我们安排了聚餐,你去不去?”
我顺着回复,“几点?”
这梦境怪真实的。
“七点,现在是下午五点半。”
“别开玩……”我努力睁开眼睛,眼前的人的脸庞从模糊到逐渐清晰,陈桁时单膝跪在床边,把我脸上的碎发拨到耳后,真实得不像话,我愣了一下,伸手去摸他的脸,“陈桁时?你怎么进来的?”
陈桁时无奈地把我的手机递给我,示意我看群消息,见我茫然,索性点开自己手机上的群消息给我看,铁面无私地对我说:“是池老师给的房卡,蓝知幸同学,现在五点多了,聚餐时间是七点,地点在离这里两公里的一座小山上,请你尽快起床。”
什么?走山路?我都不敢想我会在半路累成什么样。
我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整理凌乱的头发,想到时间不多了这件事,我拽着陈桁时出门,把门甩的很响。
这座城市的黑夜来得很快,六点就特别黑了,城市被灯光填满,我们在寂静的夜里,一前一后地走着山路,好在楼梯很稳,楼梯旁装了感应灯,且是两人结伴,就算路崎岖不平也不会让人感到不安。
如果很累的时候停下来,这份疲惫就会像重担一般袭来,再想前进就很难了,所以我根本不敢停下,埋头往前冲。深知这个道理,我也打败不了残酷的现实,冲了十分钟我就没力气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艰难地调整着呼吸,回头想跟陈桁时吐槽,却只看到空荡荡一片。
我这才意识到陈桁时没跟上来,按照他的体力不应该啊,什么时候不见的,由于走的是山路,导航起不了作用,想到刚才途经几盏断电的灯,又想到认识的这段时间里发现,他似乎有点怕黑,我下定决心转过身去找他。
就算这条山路仅有一个且能直接通往上面的入口,我仍然感到担忧,双腿酸痛都无法阻止我往下走,直到我看到他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地。
我泄力般跌坐到地面上,不断地呼吸着,他回头看我,嗓子干得难受,我屈指揉了揉喉咙,不自觉皱眉头,“干嘛不跟上来?”
“手机没电了。”
“那就应该跟紧我啊。”
听出我的语气有点凶,他抿了抿唇,轻声解释道:“没电的有点突然,恰好灯也坏了,一抬头你已经不在我的视线之内了。”
“上来,我给你开着手电筒。”
近视的缘故,我眼里的陈桁时到他接近我前都很模糊,他蹲在我身前,说要背我,给我赔罪,我答应了。我手里拿着手机,像一束行走的光,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呼吸,时轻时重。
“怎么样?累吧,我最近可胖了不少。”我说这话是为了调节气氛,感觉什么都不说就到山上,这段时间太无聊了,“哼哼,这样才能让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就好好受惩罚好了。”听到他的呼吸声,我越说越小声,依赖性地趴在他的背上。
陈桁时把我往上颠了一下,侧头问我,“你把这叫惩罚?”
“怎么了。”
“不够胖,我到现在还有力气。”
我以为只有我们市的参赛者,没想到这地方大到能容得下所有参赛者,主办方大气地包了个庄园,准备了烤肉和烧烤的工具,以及其他点心小吃摆在大厅的长桌上。池老师坐在最外面的桌子上,静静地喝茶,桌边的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的甚至捧腹大笑,她在中间夹着,倒不显得窘迫,反而优雅得有点吸引人。
和老师打过招呼后,社恐的我们找了个角落缩着烤串吃,我们坐不惯那种露营会用到的躺椅,就换了个小板凳往那儿一坐,准备“开摊儿”自给自足。生火这件事我是一窍不通,烧烤还能烤两串,这个真有点困难。
我好奇地观察已经戴好手套,拿着纸巾和火机准备生火的陈桁时,他让我拿着炭夹帮他拨弄黑炭。
我谨慎地帮着忙,按照他的指示去做,不一会儿火就升起来了,陈桁时用扇子在一旁扇动铁网下的火,看差不多了,就放下工具,坐回我身边和我一起烤。
祈安适时打来视频电话,我接下后手上的动作没停,不盯着的话一会儿糊了就麻烦了。佳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知幸,你那儿烟好大啊。”
“嗯,我和陈桁时在烧烤。”
陈桁时拿过我手里的烤串,“给我,你打视频。”
“哦哦。”
“哇!烧烤耶!不过烧烤熟没熟都不会看的知幸有信心能烤好吗?”果然是好闺蜜啊,这种时候都要呛我一句。
“当然,你可别小瞧我。”
祈安把脑袋凑进镜头里,调整了下手机,把佳佳全身框进去,就给自己留了一点位置,“知幸,看不出来的话问桁时,别随便往嘴巴里塞,你胃受不了。”
“你怎么也这样,你要支持我相信我能烤好。”
祈安笑着点点头,“好好好。”
“喏,看看小陈,”我把镜头拉远,直到能看见陈桁时,我摊开手侧向他那边,乍一看像我托着他的下巴一样,我调皮地动着手指,像挠他的下巴,心里偷笑着,“噔噔~现在是陈师傅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侧头看我一眼,对着屏幕打了声招呼,“吃饭了吗?”
祈安习惯性推眼镜框,操心“老父亲”再度上线,“刚吃完,你看着点她,别让她把没……”
佳佳二话不说直接锁喉,我见怪不怪地眨着眼睛,祈安挣扎着拍拍她的手臂,咳嗽了两声,她松了手,一副谄媚的样子,讨好地笑着替他整理了下领口,“哎呦周祈安同学你别唠叨了,陈师傅都要忙不过来了,我们懂事点挂电话吧。”
祈安没生气,只是觉得措不及防,嘴上不愿意放过她,“你差点暗……”
“啊好了,”佳佳捂住他的嘴,对着镜头这边的我们挥手,“照顾好自己啊知幸。”
“好的。”
视频挂断后我都能想象到两人会怎么样,祈安肯定要让佳佳请他喝饮料,然后补偿他明天一起去图书馆,一坐就是五个小时,能把眼睛学花了。哇~好残忍,佳佳保重。
可能烤的时间差不多了,调料都加了,香味钻进鼻子里诱惑着我,我拿回来继续烤,出于为陈桁时的安全考虑,我这次烧烤极其慎重,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你看这串烤熟了嘛?能不能吃?”
陈桁时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回答我,“再烤一会儿。”“这个没熟,别试。”“熟了,很烫,吹吹再吃。”
看着眼前的“成果”,我特地拍了照片留念,毫不吝啬我的夸奖,边吃边夸,“太棒了简直,陈师傅果然有两下子,这个我刚刚吃了,超~级香,陈桁时,开摊吧,我做你的顾客。”
陈桁时顿了一下,握拳掩住嘴笑道:“那估计赚不到钱。”
“为什么?这么好吃。”
“只想烤给你吃啊,”我被自己加的辣椒辣到眼泛泪光,用力吸了吸鼻子,他贴心地把倒好的可乐放在我面前,“也不可能收你的钱,老板有私心,是做不成生意的。”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傻笑好了,我笑着拿起那杯可乐。
陈桁时抽了张纸巾擦手,在犹豫什么的样子,我烤串都放下了,没等我主动问,他说:“知幸,谢谢你来找我。”
就这事儿啊。
我又拿起烤串,递到嘴边,“不客气啊。”
“你也害怕吧。”
怕什么?怕黑吗?并不是,小时候的我不敢走夜路,不是因为怕黑,是因为多疑,总觉得会有什么人窜出来,有什么危险发生,所以才不敢,长大之后这份谨慎更多了,我一个人或者大家一起走,都会时不时地往后看一眼,多提防别人一点。
但那时候我回过头看到山路旁仅有几盏亮着的灯,再往下是一片看不到头的漆黑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担心,我怕那个怕黑的男孩会留下阴影,仅此而已。这份为他鼓起的勇气,令我今后都会忍不住回头看看,看他在不在。
我没来由地想问他,“你会一直在吗?”
他看着我,认真地说:“我会跟着你,一直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