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混凝土开出的蓝裙子

深港市中级法院第三次开庭前夜,林深在被告休息室拆开匿名包裹。

防撞泡沫里埋着支老式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时,苏瑾父亲的声音混着电流声炸开:“程总放心,林月白永远开不了口了......”

程氏建设的律师团推来三台投影仪,光束在空中拼出林深母亲的垂直墓园手稿。“1987年立项,1992年因结构缺陷终止。”首席律师用激光笔圈出图纸边缘的签名,“而被告声称这是他的原创。”

旁听席响起快门声,林深看见记者们举着“建筑界学术妲己之子”的标题牌。

他摸向西装内袋,那里藏着母亲产检报告里的胎儿B超图——图像右下角印着程氏建设的水印,日期是林月白“自杀”前两周。

“反对!”苏瑾突然从证人席起身,黑色高领毛衣遮住颈间瘀痕。

她将U盘插入法庭电脑,全息投影瞬间覆盖原告证据。

众人看见程远在天文馆用美工刀破坏控制线的视频,以及他父亲签署的工程舞弊文件。

法官敲击法槌的瞬间,林深发现苏瑾的委托律师胸针不对劲——那是程远去年生日会上戴过的蛇形别针。

午夜的法医中心走廊,苏瑾用员工卡刷开03号冷柜。

父亲的遗体在冷光下泛着青灰,她掀起寿衣下摆,肋间果然有手术缝合痕迹。这是二十年前程氏建设车祸案的秘密:本该当场死亡的证人,在父亲手术刀下变成了植物人。

解剖刀划开旧伤疤时,金属碰撞声在停尸房回荡。

藏在皮下脂肪层的微型胶卷盒滚落,浸泡在防腐液中的底片显露出惊人画面:林月白怀孕七个月时,正在程氏建设的工地测量承重墙。

“原来我们都是混凝土里的钢筋。”苏瑾对着雾气氤氲的观察窗呢喃。

她突然理解林深为何痴迷悬浮结构——那些交错的光影,都是被困在时间夹层里的亡灵。

工地探照灯将雨夜切成碎片,林深跪在基坑底部。

两小时前,打桩机在这里撞出个混凝土棺材,露出半截蓝裙子和森白指骨。法医掰开尸体手掌时,紫藤花瓣混着生锈的铃兰发夹簌簌而落。

“死亡时间二十年左右。”警官用镊子夹出发夹上的铭牌,林深看见母亲名字的缩写“LYB”。

他想起孤儿院那个总来送绘本的阿姨,她右耳戴着同样的铃兰发夹,却在某个春分日后再未出现。

暴雨冲开混凝土碎块,更多蓝裙子残骸显露。

林深发现这些尸体都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像一组未完成的建筑模型。当他摸到某具尸体的左手无名指时,突然触电般缩回手——那里戴着和苏瑾父亲遗物里一模一样的婚戒。

程远站在深港电视台顶楼旋转餐厅,背景是连夜架设的悬浮花廊全息投影。“这是程氏建设为城市献上的礼物。”他对着镜头举起高脚杯,红酒在杯壁挂出血泪般的痕迹,“至于某些剽窃者的指控......”

直播信号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林深在法庭播放的视频。

程远看着自己撕毁林月白设计图的画面被360度环绕投影,发疯般扯下领带。蛇形领带夹划破颈动脉时,他听见苏瑾的声音从消防通道传来:“逆向坍塌开始了。”

全息投影突然实体化,紫藤花枝缠住程远的四肢。

他坠落的瞬间,林深在工地抬头望天——混凝土棺材里的蓝裙子们集体睁眼,瞳孔里映出二十年前的星空。

重症监护室的脑电波监测仪突然跳动,苏瑾冲进病房时看见植物人证人的手指在抽搐。护士说病人刚才说了三个字:“垂直墓。”

林深将母亲遗留的婚戒放在监测仪旁,戒圈内侧刻着的法文突然被蓝光点亮:“Apprivoise-moi”。

病床开始剧烈震颤,所有监控设备同时播放1997年的监控录像:林月白抱着婴儿走进程氏建设工地,身后跟着拿摄像机的苏瑾父亲。

“妈妈不是自杀。”林深撕开深港博物馆地基图纸,红色标记圈出七个混凝土棺材的位置,“她们是被浇筑成承重柱的活祭品。”

苏瑾摸向锁骨处的胎记,那里开始渗出淡紫色液体。

她突然想起天文馆那夜,程远说超新星遗迹是“恒星死亡时最后的烟花”。现在她明白了,那些光年之外的爆炸,不过是另一场逆向坍塌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