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抵达天然良港

舰队在朱高煦的指挥下，顶着依旧不算小的风浪，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在海天尽头显现出的陆地轮廓。船只破开波涛，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撞击声，咸涩的海水时不时被狂风卷起，越过高耸的船舷，化作一片冰冷的水雾洒落在甲板上，让饱经风霜的水手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鬼天气，真是没完没了。

越是靠近，那半岛的真容便越发清晰。与想象中草木丰茂的景象不同，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低矮、顽强的灌木丛，紧紧扒附在贫瘠的土地上，随着海风摇曳。半岛南端的海岸线更是险峻得令人心惊，陡峭悬崖如同巨兽的獠牙，直插进翻腾的海水之中。悬崖之间偶然夹杂着几处狭小的沙滩，却根本无法承受这永不停歇的巨浪冲击。白花花的海浪一波接一波，狠狠砸在黝黑的崖壁上，激起漫天水汽，在崖底形成一片经久不散的迷蒙雾障。别说停靠，就是稍微靠近些，都感觉会被那股力量撕碎。

“乖乖，这地方看着就不好惹。”五月花号甲板上，一个老水手咂了咂嘴，脸上带着几分后怕。旁边的人也深以为然地点头，经历了厄加勒斯暖流的洗礼，他们对这种狂暴的自然之力充满了敬畏。

郑和所在的旗舰也靠近了些，他同样看到了这险恶的景象，眉头紧锁。这样的地方，别说补给了，连个下锚的地方都找不到。

朱高煦站在船头，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脸上却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反而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眼前这景象，与他记忆中关于“好望角”的描述几乎完全吻合。很好，没走错。他极目远眺，仔细观察着远处的地形，特别是那突兀伸入大海的尖端。

他收回视线，对身旁的传令兵道：“令旗手！传令郑大人旗舰，并通传全舰队：此地南端凶险，不可停靠。舰队转向正西，准备绕过此岬角，向其北面海域前进！那边应该有我们需要的避风港！”

旗手迅速挥动令旗，将命令传递出去。很快，郑和所在的旗舰上也打出了回应的旗语，表示收到命令。老将军站在船头，同样看到了那片险恶的海岸，嶙峋的黑色礁石在白浪中若隐若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仿佛也能听到海浪撞击崖壁发出的沉闷轰鸣。他默默点了点头，认可了朱高煦避开此处的判断。

庞大的舰队开始缓缓调整航向，像一群刚刚从猛兽口中逃脱、惊魂未定的巨兽，小心翼翼地收拢队形，避开那片惊涛骇浪的悬崖海岸，笨拙却坚定地向着西边绕行。船上的气氛依旧紧张，水手们紧握着手边的绳索或船舷，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海面和那渐渐远去的、令人心悸的岬角。有人小声嘀咕：“刚才要是靠过去，咱们这船板怕是都要被拍碎了。”

“闭嘴，赶紧干活！王爷让往西就往西！”军官呵斥道，但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后怕。

向西绕行一段距离，确认彻底避开了那片最危险的水域后，舰队在朱高煦的命令下再次转向，开始沿着半岛西侧的海岸线一路向北。经历了厄加勒斯暖流的狂暴和好望角南端的险恶，所有人都迫切需要一个安全的港湾进行休整和补给。瞭望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停泊的海岸。

大约过了半日，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处朝向南面的海湾。从远处看，那里风平浪静，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不少船上的水手都露出了期盼的神色，连续多日的颠簸和恐惧让他们渴望脚踏实地的感觉。郑和的旗舰也打出旗语询问是否在此停靠。

朱高煦所在的“五月花”号上，他远眺并仔细观察着那处海湾的地形和水流。“不行。”他转移目光，摇了摇头，“这里离南边那个风口太近了，这里看着平静，但是离海角太近了，山脉的阻挡也显得有些单薄，万一以后风浪更大，这里更易遭灾。继续探索，我相信下面肯定有更好的港口”他看向传令兵，“传令郑大人，继续向北！寻找更安全的港湾。”

虽然有些失望，但命令还是被迅速执行。舰队再次启航，继续沿着海岸线向北探索。又行了小半日，海岸线开始向东弯曲。就在这拐弯之处，一片豁然开朗的景象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个朝向北方的天然港湾，入口宽阔，内里水面平静无波，像一块巨大的蓝绿色绸缎铺展在群山环抱之中。港湾两侧有和缓起伏的陆地延伸入海，如同张开的双臂，温柔地拥抱着这一方宁静。更远处，一道黛青色的连绵山脉拔地而起，形成了坚实的天然屏障，将肆虐南方的狂风巨浪牢牢挡在了外面。山坡上不再是之前所见的枯黄灌木，而是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植被，满眼苍翠，生机勃勃。阳光终于挣脱了厚重云层的束缚，大片地洒落在平静的水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寒意，一片祥和安宁。

“找到了！”朱高煦脸上露出了数日来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笑容，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连带着肩膀都垮了几分。他甚至能看到远处山脚下似乎有河流蜿蜒入海的痕迹，那闪烁的水光意味着淡水也不会缺。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片得天独厚的港湾，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朱高煦心想：“错不了，这里便应该是后世闻名的开普敦港了。连接东西方的咽喉要道，大航海时代兵家必争之地。就在这里，我要打下第一个楔子，建立稳固的据点，对父皇那边，就宣称此地为我的就藩之地！进可图谋大洋，退可据险而守。”想到未来的宏图伟业即将在此奠基，他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传令！”朱高煦收回远眺的目光，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愉悦和不容置疑的权威，“全舰队，目标前方港湾，准备进港！告诉弟兄们，咱们到了！熬过来了！可以好好歇歇脚，喝口干净的淡水，吃顿热乎的了！”

命令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整个疲惫不堪的舰队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熬过了地狱般的风暴，绕过了那片令人心悸的死亡岬角，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完美的避风港，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感随之涌了上来。不少水手直接瘫坐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傻笑。有人互相狠狠捶打着肩膀，用嘶哑的嗓子吼道：“他娘的！活过来了！老子还以为要喂王八了！”“呸呸呸！赶紧吐口唾沫！吉利话说点！”旁边的人笑骂着，眼眶却有些发红。“等靠了岸，老子要先睡他个三天三夜！”“睡个屁！先给老子弄碗热汤！”甲板上一片嘈杂，充满了活着的庆幸和喧闹。

旗舰上，郑和魁梧的身躯也明显放松了许多。他看着那片宁静的港湾和远处青翠的山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海风吹拂着他花白的胡须。这一路行来，这位身经百战的老航海家也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尤其是厄加勒斯暖流那几日，他几乎是彻夜未眠。此刻看到安全的港湾，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转向身边的将领，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准备测深！派哨船前出，仔细探查入口水文和港内情况！各船按序列，依次入港，保持警惕，不得有误！”

疲惫的舰队，虽然带着风暴留下的累累伤痕，还永远失去了两艘补给船和上面的弟兄，但主力尚存。它们像一群伤痕累累却终于找到归巢的巨兽，调转方向，虽然速度不快，姿态也有些狼狈，但目标明确，缓缓地，却又带着无比的渴望，驶向那片象征着安全、补给与希望的宁静港湾。阳光洒在破损的船帆和布满盐渍的甲板上，也照亮了每一张疲惫却充满生气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