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岛湾的房子都是以低调奢华为主,智能化系统是一大亮点。
房间内只有一些基础的家具,她突然想起来她的行李还在门卫那里寄放着,赶紧打通门卫的电话。门卫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女士,这边需要您亲自过来清点一下自己的行李,方便师傅给您送上楼,这里的寄放的东西挺多的,都混搅了。“
“好的,我现在过来。“
两个年轻的师傅拉着推车把商清里清点好的行李推上楼,门卫室很大,仍然有很多行李被堆积在外面,一抹粉蓝的色彩悄然跃入眼帘。
是一大束有松花。
静静地躺在众物的角落,花瓣是柔嫩的粉色过渡到清澈的蓝,像晨曦与天空的交融,温柔而梦幻。
商清里用手机拍下来,问旁边整理东西的师傅:“请问这里哪里有卖那种有松绣球?“
师傅抬头看了眼她指的地方,说:“那些花好像是一个人定制的,从别的地方运过来的,这边应该没有。“
商清里盯着花失神了片刻。
*
她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整理出来放进卧室里,忙完后一头栽进浴室。
商清里吹干头发,随意扎了一个高马尾。换上了宽松的黑色卫衣,袖口随意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臂,下身是简单的直筒牛仔裤,腰线设计简单,搭配一双黑色帆布鞋,出门前拿上一顶黑色的棒球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微信突然出现两条好友申请,一个是顾瑾澜,一个是…宋聿臣?
顾瑾澜:房子怎么样,需要添置什么家具跟我说,我叫人安排。
商清里回:暂时不知道。
手机突然弹出一条宋聿臣的消息:晚上一起吃饭。
她回:不去。
下一秒,对方直接发来一条定位。
商清里:……
她叫的车已经到了,师傅看了她一眼,“姓商?“
“是。“她打开车门坐上去。
“你确定这地址没填错吗?格桑路?“师傅皱着脸仔细盯着手机上的地址,又抬头看向后视镜中低头玩手机的少女,“格桑路三号…那里有什么东西?“
“墓地。“
师傅:……
格桑路离白岛湾挺远的,位于雁城郊外,大概半小时的路程才到,商清里在路上睡了一会。
这座墓园是新建的,占地很大,外观庄严肃穆,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入口是一座古朴的石门,石门两侧是两尊石狮。
入园的路是一条很宽阔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向深处,路旁是整齐排列的墓碑,每一块墓碑上都刻着逝者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有的还有一段简短的生平介绍。墓碑周围种满了花花草草,四季更替,给这片土地添加了一丝生气。
这里带给商清里的感觉,只有宁静和安详。
她一个一个的找着,暮色的石碑像一列列严肃而沉默的人,她踩着石子路穿行其间,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状,第五次经过那棵歪着脖子的老榕树时,手机从冒汗的指缝滑落,屏幕亮起,她翻出那段在相册里封尘已久的新闻视频,新闻主持人机械的播报声刺破死寂:“今日,在淮市挖掘现场确认发现最后一名遇难者...”新闻画面切到泛白的航拍镜头,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很遗憾,这座户籍人口不到五万的小城,至此永远凝固在7.2级地震夜——”镜头切换到成排的灰白墓碑,“淮市是一座位于雁城东向的小城市,一位匿名人士捐出家族林地——格桑墓园,淮市的灵魂将永远沉入这片土地,在太阳升起时......”
她跪坐在地上,碎石子钻进膝盖,已经听不清视频里机械般的声音,耳鸣声快要在脑里炸开,“找不到,为什么......”
远处的管理员正推着除草机缓缓逼近,轰鸣声裹着青草汁液漫过来。她打开手机地图,搜索附近的墓园,一行一行的跳出来,雁城大多数都是私墓,公墓没几个。她锁定最近的墓园,这一片叫不到车,她只能走路过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精神上的刺激让她的感官无限放大,那抹粉蓝色悄然入了眼。
粉蓝色调的有松绣球被人摆在墓碑前的地上,其他墓碑前的花都是白黄色的浅色系,粉蓝色的鲜活与墓碑的冷寂,仿佛凝固的死亡中注入一缕流动的生命气息。
她想起一句话:死亡是沉暮的碑,而你是碑前永不褪色的春天。灰白碑林间一簇粉蓝绣球花随风轻颤,仿佛逝者透过花朵向生命者低语:“我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
墓园旁边的石碑上刻着地址:怀安路十三号。
记忆中,少年的身形修长挺拔,一身黑色西装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眼神淡漠,眉宇间透着一股疏离,声音沙哑而低沉,“送到怀安路,谢谢。”
她走进去,停在墓碑前,瞳孔微微收缩,呼吸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滞。墓碑上刻着那个极为熟悉的名字,清晰而冰冷。墓碑前的放着“她”最爱的粉蓝色绣球花,花瓣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她的手指不自觉颤抖,指尖轻轻触碰到花瓣,冰凉而柔软。熟悉的香气瞬间将她拉回过去的某个瞬间,像是在无声的告别,又像是未尽的牵挂。她的嘴角微微抽动,眼眶逐渐发红,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种种情绪在她心头交织,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她站在那里久久未动,只有那束花和她,静静地面对孤独和沉默。
天空拉上昏黄的帷幕,白岛湾的建筑裹上了一层光辉。门口停了辆熟悉的迈巴赫,车窗降下来,是顾瑾澜的声音,“刚回来?”
商清里淡淡地“嗯”了声。
“上车,现在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司机拉开车门,商清里上车后,问:“等了我多久?”
顾瑾澜挂断一通电话,注意到她手里握着一只粉蓝色的花,说:“没多久,我也刚到。”话音一转,笑道:“这花怪好看的。”
电话上的备注商清里看的一清二楚,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我是非得要去吃这顿饭吗?”
顾瑾澜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句,“你是楚家人,楚家的饭局你得去不是?”
“阿姨是不是忘了我姓商。”商清里拧了下眉,语气沉了几分。
顾瑾澜笑了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商清里...名字挺好听的。”
*
“听说这家酒店挺不错的,包厢内还可以夜揽雁城的风景。”司机将车停到酒店门口,顾瑾澜说着,边带着商清里下车,“我约了化妆师,楚家的女儿就要漂漂亮亮的。”拉着她的手走进去。
奥梵酒店坐落于城市核心地段,酒店外观气派非凡,里面的装修风格典雅精致。名副其实的雁城“明珠”。
她被顾瑾澜牵着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很大,一张精致的化妆桌摆放在正中间,旁边是各式各样的礼服。
“这是化妆师,”她指向旁边那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旁边这些裙子都是一些品牌的高定,你挑件喜欢的换上。”
化妆师很快就根据个人风格手法熟练的给她化上妆。商清里选了件简单的白色长裙,裙身采用重工珍珠水晶钉钻与立体蕾丝交叠,裙摆用层叠的蕾丝亮线花边和多层薄纱褶皱,堆砌出礼服的复古华丽感。
顾瑾澜打量了她一会,盯着她的裙子啧啧称赞,“有眼光。”
商清里对着镜子照了照,这件裙子的精致点都放在了裙摆,对比其他裙子,这件的上装是相对保守的了。
顾瑾澜带她进了包间,桌前坐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男人正是商清里的父亲楚烽。楚烽脸黑了一瞬,目光在旁边的人身上扫过,“怎么来这么晚。”
顾瑾澜解释说:“衣服脏了,我就先回去换了件衣服。”说着一边拉着商清里坐在自己旁边。环顾了一周,问,“楚妤呢?”
“她说去见一个同学,应该马上回来了。”
商清里这才想起来,宋聿臣给她发的地址正是奥梵酒店。
没多久,推门进来一个女生,精致的妆容和礼服,与印象中那个穿校服,化着淡妆的女生重合。她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楚妤。
楚妤打量了她一眼,又看向顾瑾澜,“妈,怎么才来?”楚烽开口道:“快坐下吃饭。”
商清里没怎么动筷子,倒是顾瑾澜一直在给她夹菜,最后一只皮皮虾被夹到自己碗里,楚妤捏着嗓子叫了声:“妈,我也要吃皮皮虾。”
顾瑾澜看一眼餐盘,发现装皮皮虾的那一碗已经空了,问楚妤:“吃饱了没?要不要叫服务员再上一盘。”
楚妤轻皱了下眉,撒开筷子,“不吃了。”
一顿饭吃得沉默,楚烽突然开口,“楚妤现在是你学姐,翡冷翠的教育资源很不错,我把你调到尖子班,跟不上进度和不懂的地方多问问楚妤。”
商清里抬头,说:“我的成绩不是能够到尖子班么。”
“你们那个地方的初中,教育资源应该不比雁城,卷子也比雁城中考简单吧。尖子班听说会降低分数线额外录取一些别的地方的学生。所以说,要跟上进度,应该有些难度。”语气平淡又夹着一丝轻蔑,楚妤笑了笑。这声笑在商清里听来是十足的讽刺。
顾瑾澜突然提了句:“我记得阿梨小时候还在雁城上学,成绩可好了,对吧?”她笑着看向商清里。
顾瑾澜的眼底是她读不懂的温柔。“不记得。”她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叫司机送你。”顾瑾澜刚说完,楚妤也跟着离开包间,“爸,妈,我去找我同学啦。”
*
“喂,你叫楚苏河?”
心里的小池子突然荡起波纹,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商清里顿住脚。脸上闪过一丝的不可置信。
她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楚妤走到她跟前,盯着她身上的礼服,“啧”了一下:“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妈不让我动这件裙子了,原来是留给你穿啊。”眼神落在她脸上。
商清里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你怎么改姓商了?商是你妈的姓?”楚妤环胸靠在墙上,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兴致。
“不关你的事吧。”商清里看向她,眼神冷淡而疏离,刚想走,楚妤的语气变冷了几分:“裴仲序的东西是你拿的吧?”
“裴仲序是谁?”商清里突然想起今天的典礼上,台下众人高喊的那个名字:“裴学长”。
原来他叫裴仲序。
“算了,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今天在后台的休息室,记得吧?那间休息室只有你和我去过。”
见商清里没说话,她继续道:“那个穿工作服的人就是你吧?排除我,偷东西的就只能是你了。”
商清里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的话,有人叫了一声“楚妤”,声音有些熟悉,商清里下意识回头。
宋聿臣在看清商清里后惊讶的叫了一声:“商清里?”
宋聿臣走到她旁边,说:“怎么才来?”
商清里歪歪头,道:“我不是来跟你吃饭的。”
“裴仲序。”楚妤突然小跑到宋聿臣身后,商清里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男生。
“我刚还问她有没有拿你的东西,她还不承认。”楚妤看那个男生的眼神里满是欢喜。
裴仲序抬眸看向商清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眉头微微蹙起。
“你是不是该替我解释一下?”商清里示意他一眼,宋聿臣拍上裴仲序的肩,“误会了,楚妤同学。是我要商清里去拿走裴仲序的演示文稿的,就单纯是我们兄弟之间的恶作剧。”说完咧嘴笑了一下,朝商清里挑了下眉毛,商清里微微叹气,“既然误会解开了,那我可以走了吧。”
裴仲序突然开口:“等一下。”
商清里顿住脚,回头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除了文稿,你还拿了什么?”
裴仲序眼神冷峻,语气是低沉而带有一丝不耐。质问的语气,每个字都带有无形的压迫感,眉间的褶皱深了几分。
他进酒店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少女穿着看起来沉重的礼裙,细腻的蕾丝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微微倾着身,裙摆如流水般垂落,纤细的手指握着一只透明的塑料瓶,瓶口接过水龙头的水流,然后将一只花插入瓶中,是一束粉蓝色的有松绣球花。眼神温柔而宁静。
他神情恍惚了一瞬。
她也喜欢那种花。
“你还丢了什么?”商清里直接反问。
宋聿臣也懵了,脑子飞快的转了一下,问裴仲序:“你还丢了东西?不会是那个……那个吧!”
见裴仲序没说话,宋聿臣的脑中瞬间竖起一根红色感叹号,他对商清里说:“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就是一个红色绳子……”他的话突然被打断,裴仲序眼里漫上阴霾:“别说了。”
商清里看向他,眼底是一望无际的平静:“宋聿臣也刚说了,我删了你的文稿,而已。”
“而已”两个字,就像往水面里扔了颗小石子,池面久久不能平静,一直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