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双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一种久违的宁静瞬间涌上心头。草原的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青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气息,吹散了心中所有的疲惫。
抬眼望去,广袤的草原与天际相连,让人心生敬畏。
男子坐在小丘的这头,手中的旧书不自觉垂落。
女孩身着白色袍裙,微风轻轻撩动她的发丝,如纷飞的柳絮。
两人的目光交汇,时间仿佛凝固。
她微微张开嘴唇,似要说些什么,却又被紧张哽住了喉咙。
恍惚间,唇便渡上了一层温度。
她做了很多事,却没有一件事是为他而做的,还好,在这所剩寥寥无几的时日里,她能够陪他最后一次。
君不厌,原谅我……
她的手不安地揪着裙摆,周围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大雁的呜声,仿佛在为这场相遇轻声吟唱。这一刻,他们无需言语,眼中的温柔与眷恋已然诉说着千言万语。
金碧辉煌的宫殿、晨曦隐现,日光洒落。在两侧高墙,折射出的光线映刻于步行道的石青苔阶上,禁军整齐地排列在两旁平阶,手中的兵戈,纷纷指向宫门外那正渐渐靠近太极殿的人,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冲上前剿杀之。
镌刻着神兽花纹的石道紧连直达正殿,这是天子才能行走的御道,常人只能行于两侧行道,而现如今,几百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踏着步子行御道,向正殿逼近的人,不由得好奇是哪个不怕死的。
然而没有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默许这人做出这等举动入殿,殿中的百官大臣们也才开始看清来者是谁。
只见一个大致十七八岁的少年快步迈进殿门,他长相俊美清丽,虽然身穿甲胃,但仍像是一个美貌的女子,甚至比宫中最得宠的妃子还要好看。
他脖子上裹着厚布,布上的血还染鲜红。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来到了殿堂中央,那双犀利的眼睛,幽怨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高堂之上,那坐在龙椅位上的男人。
他没行君臣之礼,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十七八岁的年纪却给人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还有统率一切的强大气场,令人寒颤…
太监望着人看去,认出了来者正是漠北大败外敌,坐镇军营的主将,赫赫有名的将军——锦玹。
说些背后的事,要说当今龙椅上坐着的人能如此畅通无阻,铲除异已,可没少仰仗这位将军的鼎力相助,只可惜今日,锦玹怕是走不出这里了。
“锦将军,觐见皇上须褪去兵甲,没有传诏,擅自闯入,还行天子御道,是死罪,是要诛连九族的!”太监呵道,这句话像演过无数次一样,流利地说了出来。
百官听后,都小声议论起来,印象中只听过这位人物的名号,却鲜少能见到过,何况人不在漠北好好待着,怎么回来了?
话说这位将军骁勇善战,百战百胜,手下训练出一支精锐严明的军队丝毫不比前朝留下的守城禁军差,还更胜些,今日一见,怎么也令人想不到号称杀戮将军的是这么个年少的人。
他脖颈的白布被溢出的血浸透,红得渗人,似乎不久前受了伤。
殿中少年久久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却有力地回响在殿中,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旁人听来觉得震撼,可坐在龙椅上的人始终皱着眉头。
“自先帝创立北齐之始,锦家受命镇守漠北数十载,名下出过九位将军,个个为国战死沙场,临渊国能有今日的太平安宁,都是我锦家拿命换的,诛九族,呵,你好大的口气!”
外敌虏她母亲性命,作为等码,为稳定军心死,他父亲亲手了结了他母亲,自那一役,父亲一病不起,愧疚而终,留下军队命他护好漠北,而她作为最后一代,最后一位将军,没能死在沙场。
她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锦家族人,可是即便百般不对,也轮不到一个太监审判她,口气倒是大,诛九族?
“楚祁。”
高堂上的男人,正襟危坐,用陌生冰冷的眼神俯瞰大殿上的少年。
锦玹不禁道:“我的族人都死光了,锦家军也全部阵亡,怎么,你还想诛我九族啊。”
男人没有回应,而是眼神示意一旁刚被羞辱过的太监。
太监得意后,高声呼道:“锦玹私闯皇宫,意欲行刺谋反,来人,将他拿下!”
话音刚落,原先已经藏伏在殿里的禁军都涌了出来,将殿堂中央的人团团围住,显然早有准备。
少年悲哀地叹了一口气,来时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可她却仍不甘心,还是想要一个答案。她拔剑,上前与人厮杀。
锦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手中杀敌的利刃会对着同胞。
鲜血淋漓的样子狼狈极了…尽管遍体鳞伤,她硬是抗着杀出了一条路,一步步地朝龙椅的方向走去。
明明只有几个台阶,却像经历了一辈子一样漫长。她曾以为,只要助他完成宏图霸业,他高兴了兴许还会封她一个位子,他知道她是女儿身,也知道如何利用她达成目的。
锦玹从跨入宫门开始,就知道她今日必死无疑。
男人任由着她走上来,伸手示意想再次上前阻拦的侍卫停下,然后郑定自若地坐在那,看着她迈上台阶,直到二人之间仅隔一人的距离时,他看着狼狈不堪的她,才缓缓地说道:“本来能死得晚些,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来送死么?看来是朕高估你了。”
“你,可曾对我有过半分情意?”她以剑撑地,勉强支撑着才立住身子,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左手想去碰触他的脸,但手却僵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后,她收了回来,因为此刻——她的胸膛,亦然插着一柄小巧的短刃,她定睛一看,心已凉透了。
他已然不记得这柄短刃是当时她为护他躲避追杀差点命丧黄泉时,作为回报她提出要他差人打造的玄刃,原以为他不会放在心上,但他却又真叫人去造了
赠与她,她还为此高兴许久…常常佩带于腰间,告诉自己要做他手中的一柄利刃,为他扫清一切阻碍,未曾想过这是她一步步走向深渊的开端。
楚祁真的好会利用她的一切,包括软肋,而且都能反复地、踏她的尊严后又给予她好处,让她又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七年以来全是利用,他引她入局,入局也是时候踢她出局。
锦玹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她将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杀死,后退一步是万丈深渊,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她想挽留,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些人的手,她后悔了,后悔离开漠北,她错了,她识人不慧,爱错了看错了人……也许阿爹阿娘在泉下见到他们的女儿也死了,会更加气愤的吧?
亦或不是,要知道阿娘可疼她了,怎么会舍得骂她呢?
“朕至始至终,对像你这样刚烈的女子不感兴趣。”楚祁握着刀柄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字字诛心,她到死才明白这辈子所做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梦幻泡影,终其一生竟是为旁人做了嫁衣,她好不甘心……
在合眼那一刻,锦玹恍惚看到了七年前,草原上,那个策马扬鞭的人,怀里抱着一只野兔,她的欢笑声充斥着整个旷野。
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定要你偿命,我就算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