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快递，请签收！

烟岚缭绕的洞府前，云无迹青衫微颤，跪在青苔初显的门阶上。

“无迹何在？”

几日后，在云无迹的伤势稍有恢复，能自主行动后，便来师父所居的洞府前觐见。

他没敢叨扰，只是跪在外面。

洞内荡出老者的呼唤之声，惊得檐角垂露簌簌而落。

“弟子在。”

云无迹叩首入内，见银发老道端坐八卦蒲团，周身紫气如龙盘绕。

数日前那张狰狞面目，此刻竟化作春风和煦。

“可知错了？”

玄机上人慢慢睁开双眼。

表情与语气，和云无迹刚穿越来时，迷迷糊糊所见的嘴脸判若两人。

仿佛老头的气儿也消了。

“弟子知错，望师父责罚。”

云无迹声音似有些颤抖，听得出来是诚心悔过。

“罢了，你既已吃得苦头，就当是罚过了。”玄机上人从蒲团上缓缓起身。

“谢师父怜爱。”

玄机上人广袖轻扬，掀了一下氅衣，渡步而来，手捋胡须。

口吻忽然一变，“我且问你，当日为何窃丹？”

“为师倒不是责备于你，你修为尚浅，对修炼一道知之甚少。”

“你本白鹤之躯，虽褪蒙昧，怎识得丹鼎奥妙？那些玉瓶金匮，或含九转龙虎之威，或藏鸠羽腐心之毒，岂是禽类能消受？”

“弟子一时猪油蒙心，已是省得，再也不敢了。”

云无迹脸面垂向地表，神态动作看似后怕，但眼神却没有方寸大乱。

只是脊背处沁了些冷汗。

“起来吧。”

“你知为师苦心便好。”

玄机上人叹了一声，亲自弯腰将跪地的云无迹搀扶起来。

“弟子愚钝，跟随师父座下修行数十载，却迟迟无法化形，还要靠师父法力渡给，才能稳住血肉形体，维持人类样貌。”

年少的云无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带有歉意，“弟子只是不想没了师父颜面，想争一口气，尽快化形。”

“修道一途，最忌心急。”

“四大部洲，妖物千千万，有裸虫、毛虫、羽虫、昆虫、鳞介之属，飞禽走兽之类，碧波大海更是水族无穷，若是化形真那般容易，当今人族也成不了这盛世，献不了香火。”

玄机上人的枯掌拍了一下云无迹肩膀，教导道。

“这苍生万妖求人形而不得，你与宁义得我挫骨塑脉，已是造化。”

他看向云无迹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一丝痛心。

颇有一点心疼爱徒的模样。

一副亦师亦友的画像。

云无迹低着头，没有吭声。

妖物化形自然没那么轻松，西游记中很多知名的大妖哪怕有了人类的皮骨，也保留有本体一部分的特征。

一来是因为这些妖族没有正统的修行功法，缺少点拨。

二来，人族虽然当世，但对一些妖物而言，未必就一定要彻彻底底的化成人类的模样。

说白了，妖是妖，人是人。

他与宁义能够‘化形’，有这人类一样的皮骨肉。

全因玄机上人施以手段强行将二人肉身逆转。

直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云无迹都能感知到全身各处传来的疼痛。

为此他一身翎羽更在初次‘化形’之际，被玄机上人生生拔去了不少，根根见血。

宁义的妖身是一头鹿，也是剔角割毛，宛如酷刑。

玄机上人还美其名曰是为他二人将来化形做准备。

很典型的，为了他们好。

若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谈何成道？

哪怕维持人身，现在云无迹与宁义的身上，多多少少还能看到一些本体部位特征，只不过被衣服给遮盖住了。

玄机更用法力，帮助二人日常固体，维持这等样貌。

而在云无迹看来，玄机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自己的脸面罢了。

他跟随云无迹年头多一些，知道一些隐秘。

玄机本是昆仑散修。

后在昆仑混不下去了，才跑到东洲海外另辟洞府。

昆仑山是鼎鼎有名的修行圣地，因地缘辽阔，深在其中的仙人繁多，但大多都是地仙之流。

也是散修居多。

昆仑山分为几个地界，玄机曾经待的地方，是隶属于西王母管制的西昆仑。

这具前身与宁义都是灵智初开，涉世未深，不懂人心险恶。

所以当玄机上人说此番行径是为了助二人更好的炼体化形后，这两人也就信了。

但现在，云无迹的灵魂可是从地球而来。

眼前的老秃驴藏着什么心思，他很清楚。

虽说妖族没有攀附人族风气的势头，但人族气运正隆，更是如今维系三界制度的核心。

或多或少，有一些趋势。

就比如在道门正统的眼中，妖族，尤其是没有出身背景，下九流的妖物还是会受到轻贱的。

妖物生活枯燥，去凡尘游历作恶，学人言，化人形，都是有原因的。

有两个稚嫩小童贴身为伴，尊师重道，带出去逢人见了，也算排场。

“对了，你那日入丹房，贪吃了几味药？”

玄机上人自是没看出云无迹的心思，只当这傻徒弟信了自己的话。

“弟子还没来得及端详，就被师父您摄了去。”

云无迹一个哆嗦。

“当真未食丹丸？”

玄机重复了一句。

“弟子捡了一命，怎敢再打诳语。”

“可曾见赤玉方匣？二尺长短，置于丹鼎左侧？”

“不曾。”

云无迹茫然的摇了摇头。

玄机袖中手指微蜷，面上却笑：“去罢，让宁义取红肉灵芝与你滋补。”

“谢师父。”

云无迹躬身，弯腰作摆。

倒退着退出洞府，海风裹挟咸腥扑面。

待他转身刹那，隐隐察觉到背后一阵冷意。

却见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离去的洞中老道，面无表情。

阴鸷的目光却如附骨之疽，让人不寒而栗。

“糟了。”

云无迹心有所感，但脚步没慢半分，更不敢回头去看。

只是心头一颤。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演技，似乎没能彻底让这个老匹夫信服。

他二人所谈的那个血玉宝匣，正是劫数的源头。

是玄机上人从别人手里抢到的一株宝药，炼成的丹丸。

而如今，眼下整个东洲海外，失主都在寻找抢药之人。

那仇家…玄机惹不起。

一旦风声泄露，整个东海都将没他师徒的容身之地。

更有杀身之祸。

起初，玄机应该是想着杀人灭口来着，现在放了他一条活路。

估计…是想跑了。

换而言之，这份因果，极有可能落到他和宁义的头上。

连玄机上人都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更别说他和宁义能有什么办法了。

怎么办？

今天这场交涉，估计加重了玄机偷跑的心思。

那宝药的失主估计也很快就要找上门来。

对方来头非同小可，玄机多半也自知藏不了多久。

一直在争分夺秒的炼药，如今丹药已经炼成，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以这具前身的记忆，再融合自己对于这天地的了解…那仇家一旦上门，知晓玄机消失，定会拿我与宁义开刀，且没有半点活路的可能。”出了洞府，云无迹吸了一口气，暗骂老杂毛不地道。

分明就是利用他二人来拖延时间。

难怪有点修为的人，都喜欢收徒。

这难不成也是气运的一部分？

转嫁因果这一招，确实妙哉。

“先不说宁义，以我境界，就算归于本体，有飞禽先天的速度优势也无法与真正成了气候的道人相比，兴许都没飞到东海之滨，就被人家给拿下了。”

云无迹握了一下拳头，内心有些着急。

他已经预判到了接下来，自己极有可能要面对的险境。

‘您好，有您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正想着，突然，云无迹耳边似出现了幻听。

响起了熟悉的动静。

快递？

他愣了一下。

收心后，才发现声音是从自己识海中传来的。

‘请您签收一下，您要是拒签的话，就原路退回了。’

“……”

“好，签收。”

云无迹还以为是玄机老杂毛又起了杀心，吓了一跳。

稍稍反应过来后，立刻想到了什么。

眼睛一亮。

这里是西游，怎么可能出现快递。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