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百香果冰的冬天

“听说疫情又要来了”,橘子站在我课桌前,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我趴在桌上,脸贴着冰凉的桌面,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教室里的暖气嗡嗡作响,混着前排同学翻书的声音,像某种催眠的白噪音。

“啊,是吗”,我含糊地应着,连头都没动一下。

“真的真的”,橘子急了,伸手晃我的胳膊,“一班好多人都请假回去了,别睡了,快听我说!”

“哦,好,说”,我勉强撑起脑袋,看见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窗外是十二月的天,阴沉沉的,玻璃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后来回想起来,那个冬天最鲜明的记忆竟是“冷”!

清晨六点半的教学楼,我们一个接一个排队下楼做核酸。每个人都裹着臃肿的羽绒服,口罩边缘凝着呼吸的白霜。

我站在西瓜后面,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混合着医用酒精的气息。

队伍挪动得很慢,有人小声背着《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我最喜欢这句”,我拍了拍西瓜的背。

(我现在也是最喜欢这句)

“啥啊”,西瓜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

“没事,没听见就算了”,我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西瓜笑着说,口罩遮住了她的脸,只剩下那双会笑的眼睛。

由于带着口罩大笑的缘故,她的眼镜片上有了一层薄薄的白气,睫毛上也有一层水雾。

“你听见了,你刚是故意的?”,我想摆出一副无语的表情,却突然想到我还带着口罩。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西瓜大笑,她的眼镜片彻底被雾气覆盖,我甚至都看不见她那双会笑的眼睛。

“一班都回去了”,菠萝瞪着眼睛说。

“啥回去了”,我不解。

“他们回家了?全请假了?”,橘子跟着我说。

“不是不是,是全班都回去了,好像是发烧人太多了”,菠萝解释。

“啊!真的假的!”,我和橘子异口同声的说。

“真的真的”,菠萝顺势拍了下桌子。

“咋回事啊这,咱去问下苹果走”,我拉着菠萝就往外面走。

一班教室里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都在收拾自己的书包。

“哎,同学,你帮我喊一下朱心语行吗?”,我抓住一个准备出门的同学。

“朱心语”,“门口有人找你”,他在门口朝里面大喊。

“谢了谢了”,我说。

“没事”,同学摆摆手背着书包朝楼下走去。

我看着苹果从班里出来。

“我给你说,我们待会就回家啊”,苹果语气略显激动。

我还没问,她就说出来了。

“啊,我的妈呀!”,西瓜橘子菠萝同时惊讶。

“好了,不说了,我整理书包呢,一会我妈就来了”,苹果朝我们挥手。

“好吧,拜拜”,我也朝她挥挥手。

“居然真回家啊,太夸张了”,西瓜往班里走。

“我也觉得,为啥我不想回家,我回去肯定啥都不学”,橘子皱眉。

“我咋好害怕啊”,菠萝说。

“其实我也不想回家,我感觉在学校学习挺好的,虽然我也没咋学”,我扣着手。

(我们四个各说各的,没在一个频道上)

“给大家说个事,都收拾一下东西”,方块严肃的站在前面。

我的内心:别啊,我回去肯定就成天睡大觉,我需要有人监督我,我哭。

“等会咱们需要去实验楼上课,这周都在实验楼,你们也看到了吧,一班都回去了。回去好还是不好,你们自己应该也心知肚明,回去就是低效率!有人把手机开开,网课放着,自己睡大觉,睡一天,到学校还有人监督你,总比在家里强”,方块看着我们说。

我平常特别讨厌听她说话,感觉她很烦,这是为数不多喜欢听她说话的时刻。

我们被隔离在实验楼,没有老师上课,座位也是随便坐。

我坐在西瓜旁边,西瓜从书包里掏出一副扑克牌在我眼前晃了晃。

“反正自习”,她眨眨眼,“玩不玩?”

“你哪儿来的?”,我惊讶的说。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在我书包里”,西瓜又露出那排象征着开心的大牙。

“那把菠萝她们叫来四个人一起玩,咋样?”,我把扑克牌打开看了看。

“也是”,西瓜点了点头。

“咋了”,橘子和菠萝坐在我俩前面。

我和西瓜不说话,一直笑。

“你俩神着,咋了”,菠萝想看我俩在搞什么鬼。

橘子是动手派,一直晃我,“神神秘秘的,又干啥了?”

我和西瓜笑得更起劲了,说不出话来,只好把桌兜的扑克牌先拿出来。

“扑克牌,有啥好笑的”,菠萝接过扑克牌发出疑问。

“就是”,橘子附和,顺便还假装和我们保持距离。

菠萝被橘子的这一系列操作逗笑了,也加入我和西瓜的“傻笑团队”,这倒显得橘子有些不正常了。

那栋楼暖气不足,我们手上贴着暖宝宝打牌,手指冻得发红。

西瓜总是输,脸上贴满了纸条,一说话就簌簌地抖。偶尔有老师经过,我们就迅速把牌塞进抽屉,装模作样地摊开练习册。

等脚步声远了,菠萝总会第一个笑出声,眼睛弯成月牙。

在实验楼上课的那段时间,吃午饭总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

学校把我们被安排在最后一批用餐,空荡荡的餐厅里,只有我们班。

“最后一个吃饭,估计都没啥菜了,吃泡面走”,橘子拉着我。

“也是,走走走,都走”,我拉着西瓜,西瓜又拉着菠萝。

“吃火鸡面?”,西瓜说。

“都行都行,听你的,老大”,我们三个一起说。

西瓜又再一次露出她的大牙。

四个女孩面前各放着一碗火鸡面,辣得直吸气。

菠萝的眼泪鼻涕一起流,还是坚持往嘴里塞;橘子小口小口地吃,鼻尖很快沁出汗珠;我喝了大半瓶水,舌尖发麻,却莫名觉得畅快。

“你三个能干啥,这就辣的”,西瓜笑着捞了一筷子面。

我本想反驳些什么,却辣的说不出话,只好又喝了一口水。

“我爸明天来送东西”,西瓜突然说,“你们要带什么吗?”

我们像发现宝藏的探险家,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西瓜和橘子要了汉堡和奶茶,我和菠萝异口同声:“要一杯百香果!”

“要冷的”,菠萝补充。

“冷的!”,橘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菠萝。

毕竟这还是在十二月的冬天。

“就是常温的”,我赶紧解释。

“好”,西瓜比了个OK的手势。

西瓜爸爸送来时,我们躲在楼梯间分赃。

塑料杯外壁凝着水珠,吸管戳下去,发出清脆的“啵”一声。

第一口下去我就僵住了。

“加冰的!”,我和菠萝瞪着眼睛说。

“可能我爸以为冷的就是加冰的意思吧”,西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没事没事,也能喝”,菠萝又喝了一口。

“也是,挺凉快的”,我也继续喝了一口。

十二月的寒风里,我和菠萝捧着冰凉的饮料,牙齿打颤却笑得停不下来。

菠萝喝得太急,太阳穴突突地疼,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西瓜的奶茶洒了一点在围巾上,留下棕色的印子;我的百香果茶酸酸甜甜,冰碴在齿间咯吱作响。

(至于橘子这个时候在干嘛,我没有印象了,也许是在和苏苏一起?忘记了。。。)

那一刻的冷,清晰地刻在记忆里,像一枚透明的琥珀。

疫情严重,我们也回家了,带着一箱的书。

我的两个书包塞得满满当当:五三、笔记本、错题集,还有一本崭新的《高考必刷题》。

整理时雄心壮志,想着要“弯道超车”,成为大学霸,结果第一天就睡到了中午。

闹钟响了三次。

第一次我按掉了,梦见自己在解数学题;第二次我把它塞进枕头底下;第三次响完,房间里重归寂静,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照在床上。

我猛地坐起来,抓过手机,中午12点!

两节数学课都已经结束了!

(后来我问我妈怎么没叫我,我妈说她以为我在认真学习,所以就没打扰我。)

课代表发消息问怎么没来上课。

我咬着指甲编借口:“不太舒服...”发完又心虚地补了个哭泣的表情。

窗外传来邻居家炒菜的声响,油锅“刺啦“一下,像极了我的良心在煎熬。

现在想来,那个冬天就像那杯加冰的百香果,明明是冷的,回忆起来却带着甜。

我们曾在清晨的寒风中排队做核酸,也曾在自习时偷偷打牌;被隔离的日子像一场意外的冒险,而回家后的懒散与谎言,则是成长最真实的注脚。

后来疫情结束了,我们回到了正常的课堂。

但偶尔路过实验楼,我还是会想起那几张拼在一起的课桌,想起火鸡面的辣,想起百香果茶的冰,想起四个女孩在冬天里呵出的白气,和口罩后面藏不住的笑。

西瓜的围巾一直没洗掉奶茶渍,菠萝说她后来再也没喝过冰饮,而我——

那本《高考必刷题》,直到毕业还是崭新的。

(我想起来了,橘子请假回家了,所以没有她)

哈哈哈

2022.12.27

我数学课没上,我睡过头了,我完蛋了。

2025.4.14

(没事,一节数学课而已,人生不会就此完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