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摩罗果本是死人头颅,但也并非所有逝去之人的头颅都能化作阴摩罗果。
这是种群居鬼物,由乱葬岗中的尸身所化。
抛入乱葬岗的尸体,往往是苦难深重之人,积怨成恨,尸身不腐,便在满月夜自行遁入土中,待三年后,如同秋果成熟,头颅便可同身体分离。
尤其待天黑后,阴摩罗果会从身体上脱落,四处觅食。
澧朝上下如今为除鬼祸,推尚新风,若家中有人逝去,需以火葬之。
不过朝中贵族富商巨贾,私下却依旧奉行土葬,只是会比寻常土葬多费银钱,需请道人做法,避免尸身起诡。
至于澧朝百姓,因鬼祸频起,故而也渐渐接受了火葬。
镇鬼司下的天元塔就是用作烧毁尸身,不过仍需缴纳十块铜板。
穷苦人家不舍花费,所以阴摩罗果鬼祸始终难以根除。
公玊青盯着地上那滩黑水,眸中晦暗不明。
难道这陈家村附近也有一片乱葬岗?
不等她细想,怀中的孩子脸色突然变青变紫,呕吐难抑。
她紧盯着襁褓中的孩子,面色微沉。
旋即伸手一挥,掌心聚起一股清气,动作轻柔地点在额心。
不一会儿,孩子的七窍各涌出一根细发,蠕动着,带出一股浓烈的死气。
公玊青伸出二指将其捻灭。
孩子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也没有再哭泣了,或许是感知到她身上的清气,颇为温暖亲和,如今已沉沉睡去。
“孩子!我的孩子!”
一阵哭天喊地的声音传来。
一个全身乱糟糟的妇人跑在前头,身后是一群举着农具的壮汉,吵吵嚷嚷地过来了。
妇人率先扑过来,公玊青侧身一避,扑了个空。
待到妇人收了些情绪,这才将孩子交给她。
不过后面赶来的人气势汹汹,抡着锄头扁担,将她团团围住,眼中满是警惕。
“都让一让,都让一让。”
一个灰布麻衣的山羊胡子钻了出来。
“村长。”
那群壮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退让在他身后。
“这位是?”
陈家村村长看向了公玊青。
“刚才好像是她救了张寡妇的孩子。”
站在身后的一个小伙子附耳小声道:
“或者您问问张寡妇,她比我们都先到。”
村长转头看向张寡妇。
她此刻抱着孩子,贴着脸,脸上正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不过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地落下,如今见村长望过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恩人呐!”
说着,就对公玊青行了一个大礼。
公玊青忙去扶他。
陈家村长却在起身时忽然看见了她腰间的官印。
像是看见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激动万分。
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原本直起的身子又再度弯了下去。
“求镇鬼使大人救我陈家村一百三十口人性命!”
身后的人一听是镇鬼使大人,便接二连三地跪了下去,齐声道:
“求镇鬼使大人救我陈家村一百三十口人性命。”
公玊青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未着镇鬼司的衣饰就是防止此种情况发生,结果腰间的官印还是露了馅。
“此刻天色已晚,不如大家回村再议。”
跪下的众人重重叩了一个头,这才一个接一个起身。
“今晚怕是不能睡了,镇鬼使大人请先去我家吧。”
说着,村长伸手作请。
……
到村长家时,天还未黑。
刚一进门,村长便扑通跪了下去。
还好公玊青眼疾手快,在双膝落地之前便已将人扶了起来。
“村长这是作何?”
“还请镇鬼使大人护我陈家村一夜,明日老朽再去请御鬼舍布下拒鬼阵。”
公玊青将其扶至案桌旁坐下。
“我今日初来时,便见八阵已破,这是为何?”
“唉——”
村长长叹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自城中镇鬼使李季大人被鬼害后,城里城外突然流传着长生汤。”
“传闻那汤下品延年益寿,上品长生不死。一两汤百金。小老儿活了这么久,自然不信这什么长生汤。”
“可城中贵族富商,却趋之若鹜。可也自从这汤兴起之时,天虞城再无安宁啊!”
村长老泪横流,抓住公玊青的手,紧了又紧。
看来这些日子天虞城百姓确实过得水深火热。
“那今日之事?”
村长用他破袖子擦了擦眼泪。继续道:
“也自从有了这长生汤以后,天虞城的鬼似乎愈发狂躁强大,以往能随便打发走的乞鬼,如今也能害人半条命!”
“今日更不知是何缘故,那阴摩罗果忽至我村,破坏了八阵,又抢走了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
公玊青神情凝重。
“对,都是如那张寡妇家一般大的。张寡妇那是第四个了。”
说到这里,村长又抹了抹泪。
“如今拒鬼阵被毁,要布新的阵,至少得等到明日。可夜里万鬼肆虐,我们怕是熬不到天明。”
公玊青沉思一阵,片刻,抬起头道:
“阵,我能布。但是你们这里可有材料?”
“有有有。御鬼舍布阵都需要自备材料,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村里也多备了一份。”
村长忙不迭起身。
“我这就去取来!”
……
鸡鸣石、阳土、明草。
公玊青带上这三样东西,嘱咐道:
“趁着天还未完全黑透,让村里人一人煮一碗明草喝汤,将气补足。”
“好好好。”
村长去通知村人了。
而公玊青则凭借自己利落的身手,将这三样东西放在了陈家村八阵的八个方位。
随后站在村外巨石处,二指并立,咒起。
随着天光一寸一寸熄灭,公玊青加快动作。
寒风四起,黑暗中多了许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腥臭黏腻的气息在周围不停徘徊。
随着最后一句咒语落下,阵成,官印落。
公玊青闪身回村。
“啊啊啊啊——”
公玊青刚踏入村子便听见了一阵凄厉的哀嚎。
脚下转变方向,奔向了喊声所在。
虽有拒鬼阵,但黑夜中也并不是全然安全的。
等她到现场时,月光底下,一个长裙妇人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时哭时笑,手上捧着个什么东西。
在这安静的夜里,只能听见她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咀嚼声、吮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