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工部衙门飘着桐油味,裴照雪立在仪门石阶上数砖缝,第三块阶石的糯米灰浆里掺着粒胡椒——与九皇子府宴席上溅落的同源。引路主事官靴底沾着靛蓝漆屑,每步都在青砖上拖出条细痕,活像条蜕皮的蛇。
“裴先生验看南城新筑箭楼。”主事推开库房榆木门,霉味混着铁锈气扑面而来。架上摆着二十把新制角弓,弓弭处缠的辽东军袄布条褪成灰白,缠法竟与黑市断剑如出一辙。裴照雪指尖抚过弓弦,牛筋上黏着星点白矾末,遇热泛起硫磺味。
陆九川蹲在衙门外柳树上,嘴里嚼着薄荷叶驱困,裤腿裂口处粘着慈宁宫带来的皂角渣。他眯眼盯着运料骡车,车辕上挂的“工部特供”木牌缺了角,豁口处嵌着粒胡椒。赶车老汉扬鞭时袖口翻卷,腕间靛蓝刺青若隐若现——形如“七”字的麻绳勒痕。
“这箭楼工期紧,三月便成。”主事捧出卷图纸,洒金宣纸边沿被茶水洇出盐引状黄斑。裴照雪银针挑开图纸夹层,靛蓝丝线交织成北疆舆图暗纹,废弃烽燧堡的位置钉着枚锈钉。窗外忽传来骡马嘶鸣,陆九川弹指将冻梨核射中辕马屁股,惊得车架撞向仪门,麻袋崩裂撒出堆石灰,灰里混着未化的盐粒。
裴照雪袖风扫落架上天平砝码,铜权“当啷”砸中主事靴尖。主事吃痛弯腰,后颈衣领下露出半截刺青——靛蓝的“乙未”字样,针脚与慈宁宫素帕残片同工。陆九川趁机翻进库房梁上,怀中断剑鞘尖勾破麻袋,硫磺粉簌簌洒向弓架,牛筋遇硫磺“滋滋”收缩,绷断的弓弦正缠住主事脖颈。
“工期紧,料更得精。”裴照雪银针刺入石灰堆,针尖沾盐粒在图纸上一抹,显出“腊月初七兑料”的朱砂批红。主事涨红着脸解弓弦,腰间蹀躞带崩开两环,滚出颗蜡丸。陆九川梁上猛咳,震落积灰迷了主事眼,蜡丸被断剑鞘尖挑起,正落进裴照雪袖中。
衙门外忽响起云板声,巡城御史的皂靴踏碎满地盐粒。陆九川贴梁挪向气窗,靴底在檩条蹭出条硫磺痕。裴照雪就着日光展开蜡丸密信,焦褐字迹写着“箭楼砖石半数旧料”,信纸边缘黏着星点糯米浆——与工部衙门阶石同源。
“裴先生这边请。”主事揉着脖颈引路,南城箭楼的脚手架缠着靛蓝麻绳,绳结样式竟与九皇子府地窖酒瓮封口如出一辙。裴照雪银针钉入砖缝,针尾棉线拽出半截陈年稻草——旧城砖夹带的证物。陆九川混进运灰民夫队,扁担两头麻袋豁了口,漏出的石灰在官道画出个歪扭“雪”字。
箭楼顶层飘着桐油臭,裴照雪指尖抹过女墙,新刷的灰浆下藏着道裂痕,形如素帕上的烽燧堡路线。主事突然脚底打滑,官帽滚落女墙,露出内衬的靛蓝束带——与黑市铁匠铺井底布包同料。陆九川在楼下接住官帽,帽檐夹层掉出半张盐引,朱砂印正盖着“乙未库”。
“这箭楼怕是经不得一箭。”裴照雪银针撬开块墙砖,砖背刻着“天佑裴氏”的篆文,凹槽积满硫磺灰。主事喉结滚动,袖中滑出把淬毒匕首,刀柄缠的辽东军布条褪色处,赫然现出“腊月初七”墨迹。陆九川在楼下吹响唿哨,民夫们突然齐唱夯歌,跑调的声浪盖过匕首出鞘的轻响。
裴照雪灰鼠裘扫过女墙,硫磺粉扑了主事满脸。匕首“当啷”坠地,刀尖扎穿桐油桶,黏稠液体漫过砖面,新灰浆遇油剥落,露出底下蜂窝状的朽木支架。陆九川攀上脚手架,断剑鞘尖挑开苫布,二十根梁木蛀孔里塞着盐渍账本残页,墨迹写着“兑旧砖三万”。
日头爬过飞檐时,工部衙门的桐油味混了焦糊气。裴照雪袖中银针串着四样新证:蜡丸密信、刻文墙砖、盐渍账页、淬毒匕首。陆九川蹲在官道旁啃冷炊饼,裤管滴落的桐油在黄土上画出个“九”字,蚂蚁正衔着饼渣排队而过,活像支押运盐车的微型商队。
硫磺气混着桐油臭直冲鼻腔,陆九川用断剑鞘尖戳了戳蛀空的梁木,盐渍账本残页簌簌掉落。蚂蚁队列被惊得四散,衔着的炊饼渣粘在桐油里,活像冻在琥珀中的虫尸。裴照雪银针钉住账页边缘,朱砂批红的“兑旧砖三万”遇硫磺泛出靛蓝,墨迹竟与九皇子府地窖蜡丸密信同源。
“裴先生当心脚下!”主事突然踹翻桐油桶,黏稠液体漫过青砖,新铺的灰浆遇油剥落,露出底下蜂窝状的朽木。陆九川在脚手架上猛吹唿哨,民夫们齐声吼起夯歌,跑调的“嘿哟”声盖过主事靴底暗藏的机簧响。裴照雪灰鼠裘扫过梁柱,袖中银针连发三枚,钉住主事腰间蹀躞带铜环,带扣崩裂处滚出把铜钥匙——匙齿纹路竟与慈宁宫乙未柜锁眼严丝合缝。
箭楼西角忽传来木材断裂声,陆九川攀着靛蓝麻绳荡过去,裤管裂口灌进冷风,冻得他手一滑栽进石灰堆。白粉扑了满脸,他连打三个喷嚏,震得脚手架“咯吱”摇晃。裴照雪银针挑开梁木蛀孔,里头塞着的火药棉引线沾满盐粒,硫磺灰在指尖一搓便爆出火星。
“好个霹雳手段!”主事狞笑着扯开官袍,胸前缠着火药囊,引线直通箭楼地基。陆九川抹了把石灰脸,断剑鞘尖勾住引线猛拽,火药棉“嘶嘶”冒烟:“老哥这炮仗,过年都不用买!”话音未落,他反手将引线抛向桐油桶,火星遇油“轰”地腾起蓝焰,主事裤脚顿时着了火。
裴照雪踏着女墙疾行,袖中银针串着账页残片如飞镖甩出,正钉入主事靴跟。主事踉跄撞向梁柱,蛀孔里的盐渍账本天女散花般散落,墨迹连成北疆舆图。陆九川趁机撬开地基石板,底下压着二十柄断剑,剑格处“天佑裴氏”的篆文被硫磺熏得焦黑。
“工部这楼盖得,比我的假账还虚!”陆九川踹飞块朽木,木屑里裹着半张素帕残片——帕角仙鹤缺了左翅,针脚与慈宁宫旧帕如出一辙。裴照雪银针挑破火药囊,硫磺粉混着盐粒簌簌洒落,在青砖上拼出个歪扭的“七”字。主事突然暴起,淬毒匕首扎向裴照雪后心,却被断剑鞘尖卡住刃口,刀柄缠布褪色处露出“腊月初七”墨迹。
衙门外骤响云板声,巡城御史的皂靴踏碎满地盐粒。陆九川扛起半袋石灰往外冲,白粉泼向仪门石狮,狮目嵌着的琉璃珠遇潮泛靛蓝。裴照雪灰鼠裘一卷,袖中银针串着四样铁证——火药棉引线、断剑残片、素帕残角、铜钥匙——钉入御史脚前青砖。
“这箭楼该改名叫火药楼!”御史的乌纱帽翅颤如蝶翼,靴尖碾碎盐粒硌出“吱呀”响。陆九川蹲在石狮旁啃冷炊饼,断剑鞘尖在狮爪上刮出串火星:“大人您这靴底,沾的可是九皇子府的靛蓝漆?”
日头西斜时,工部衙门的桐油臭混了焦糊气。裴照雪踏着满地狼藉离去,灰鼠裘扫过箭楼女墙,硫磺灰混着石灰在官道画出个“雪”字。陆九川翻出衙门后墙,裤管滴落的桐油在黄土上拖出条歪扭线痕,蚂蚁队列衔着饼渣紧随其后,活像支押运断剑的微型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