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拆开现实
我在家休养了一个半月后，祖母准备带着我返回医院去拆线，这次她不想“单枪匹马”，也许是被我漫长的求医生涯折腾得太累了，所以她叫回了远在县城的大伯父回来，陪护我们一起去。
在路上，祖母显得既高兴又紧张，对大伯父说：“我在家里的时候已经扶着她在地上站了一下，现在腿不交叉了，但不知道拆线后是啥样……”大伯父沉默着，似乎不想说太多的话。
一路颠簸，祖母终于将我带到了主治医生面前，她向医生打着招呼，继而小心翼翼地问：“医生，孩子可以拆线了吧？”医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一边起身一边招了一下手：“跟我来吧！”
祖母抱着我跟医生来到了另一间房里，按照医生的示意我被祖母放在了一张检查床上，我听到医生拿那些医疗器具“咣哩咣当”的声音，我开始紧张起来，抓住了祖母搭在床边的手，祖母的手烫烫的，还有好多的汗。
医生开始剪我腿上的石膏，祖母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手，嘴巴微张着，只是在静静地看，她的手被我抓着，但似乎毫无察觉，好像被抓着的是别人的手。
在这个过程中，医生、祖母、伯父，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医生在用那种特殊的剪子在我的腿上剪着那硬邦邦的石膏所发出的碎碎的声音。慢慢地，我感觉自己的腿变得轻了，好似绑在腿上的一块大石头脱落了，医生转身将那些废弃的石膏“刷”地一下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次手术只能说是将腿分开了，至于说能走，恐怕希望不大，你们家属回去自己调理调理吧。”医生一本正经地对着祖母他们说起来。
祖母的目光呆滞了，她看着我的腿，头也不抬，木木地说：“医生，孩子的腿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我们尽力了，现在只能是这样子的手术，我建议以后还得做一次。”
“为啥？不是说一次手术就能解决吗？现在腿分开了，怎么不能靠拢了呀？”祖母将她的手倏地抽了回去，挪到我的腿边，用两只手用力地将我的两条腿往中间靠。
我使劲挣扎着抬起头，望向我的腿，此刻我看到：两条腿变成了两根柴棍，又瘦又小，根本不像是腿了，并且它们剪刀似的分叉开来，任我怎么合也合不拢了。
这是我的腿吗？我着急地想使唤它们，而它们偏偏不认我是它们的主人，两只脚，一只在床左边，另一只在床右边。它们有知觉地存在着。
站在一边的伯父，手插在裤兜里，沉默着，半晌，他在原地转过身，头望着天花板，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开刀开刀，你看看，这下好了，腿分开了，再不能靠拢了，一个女孩子家像什么样子？”继而将两手抽了出来，背在身后，在室内来回挪步。
祖母的手轻轻垂在我的腿上，时而抚摸着，我感到她的一种无力。希望，本像一张无瑕的纸张，现在，它被现实撕得粉碎，然后将一堆碎片砸在了她的头顶，赤裸裸、白花花地展现在面前。
祖母没有再说什么，脸红红的，眼里好像有一种亮晶晶的液体在闪烁。她俯身将我从床上抱起，拉拉我的皱着的衣服，“走，回家！”她一边说，一边往门的方向走去。
我窝在她的怀里，没有敢去看祖母的脸，她一边走，一边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时而吸一下鼻子，就像是感冒了一样。
我望着祖母背后越走越长的走廊，似懂非懂地意识到：我腿好不了，以后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