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磕绊的电话
这段时间,我常常想到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回忆有关父母的点点滴滴。
那时,每当看到别人的孩子被父母带出去玩耍,我多羡慕啊,我羡慕别人的父母都能够陪在他们身边,幸福地跟父母撒娇逗乐,而我的父母却在遥远的南方,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甚至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只是在家里的相册中,祖母指着他们的照片,告诉我,这是你爸爸,那是你妈妈。我看着他们照片,满是欣喜,因为他们好漂亮,我认为他们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甚至引以为豪。祖母跟我逗乐:“你爸爸是个大坏蛋。”我涨红脸,极力维护:“不许说我爸爸!”在小小的我心中,父母就是天使,容不得任何人的“玷污”,包括最疼爱我的祖父母。
当我长大一些时,祖母经常当笑话一样告诉我:你两岁左右的时候,走在大街上,看到穿红色衣服的女子就喊“妈妈”,看到高个男子就喊“爸爸”,我听后大窘不已。显然是我太想太想我的父亲和母亲了。我还时常扬起脸问祖父母:“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回来呢?”他们都以同一个理由回答我:“因为他们很忙,需要上班,不然你怎么有钱花呢?你要好好地听话。”其实,我本来就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
我每天都在期盼父母能够回来,回来抱抱我,跟我说说话,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和我说话:“孩子,你今天过得快乐吗?”可是每一天都在我的失望中过去,我看着村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就是没有父母的影子。那时候通讯设备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很多时候都是祖母给父母写信,然后去镇上邮寄。一年中偶尔父亲会打几个电话到附近的小杂货铺,于是祖母将我抱过去,和父亲说上一两句话,我会高兴好多天,接父亲的电话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期盼。
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小杂货铺的老板又在村子的三岔路口喊祖母去接电话。于是祖母兴冲冲地背起我,我紧紧地搂着祖母的脖子,祖母身子前倾,往村口的小杂货铺里飞跑,鞋子将路上的石子踢得乱蹦,兴奋的我还在奶奶背上喊着:“奶奶,快跑。”祖母越跑越快,快到村口时,没留心脚下有个碎砖块,祖母一脚踩上,立马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我也从祖母背上像个面粉口袋一样,“啪”地摔了出去,我的面颊与石子路来了一个“亲密接触”,整个面颊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我感到有一颗小石子蹦进了我的嘴巴里,脸上立即渗出血来,我立马扯声嚎哭。
祖母顿时吓傻了眼,她跪在地上,挪动着膝盖,向我转过来,捧起我的脸,“啊——”的一声大叫,“我的乖乖啊!——”眼泪便下来了。祖母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一边用衣袖帮我擦去我额头和鼻子上的血,一边呼号着:“不得了了,我怎么闯了这么大的祸呀!我的乖乖啊,你要是有个什么长短,我怎么向你爹妈交代啊!”有的村邻听到哭喊,立即跑到岔路上来观望,“怎么了?怎么了?”住在路口的一位老大娘跑了出来,见此情景,赶紧来搀扶祖母:“怎么跌成这个样子了?快起来,快去卫生室!”老大娘想一把抱起我,可是祖母偏偏夺着我不放, 望着我一边哭一边捶着自己的胸脯,她的眼泪滴在了我受伤的面颊上,更加的灼痛。
另外几个阿姨闻声也赶了过来,他们也焦急地喊着:“赤脚医生在卫生室里,快带孩子去啊!”而祖母只知道紧抱着我哭号,就是不起来,也不让别人抱我,仿佛别人一把我抱走,这辈子,我们再也不能相见。最后,还是那两个阿姨扳开了祖母的手掌,将我夺了下来,往村里的卫生室跑去。
祖母见别人把我抱走了,便连爬带滚地从地上一颠一跛地站起来,远远地还听见她带着哭腔在喊:“她爸爸打电话回来我该怎么交代啊…….”
在卫生室里,医生用紫药水给我消毒、缝针、贴纱布,我的整张脸全部被纱布裹了起来,只剩下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祖父祖母赶到卫生室时,我看到了祖母红肿的眼睛,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我的床位前,抓着我的手,满脸的灰尘:“孩子啊,奶奶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把你跌了的……”而祖父一脸心疼,情急中对祖母骂骂咧咧的:“你眼睛瞎了,慢点走来不及啊,你看看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我早知道这样我无论如何也看着点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唉…….”祖母委屈地解释着,事实上,她的膝盖也摔破了皮,裤子都蹭破了。
这次错过了接父亲打回的电话,还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令我很郁闷。那段时间躺在床上,我满脑子里都想着父母,如果是他们带着我,我会摔成这个样子吗?为什么一直陪伴我的都是祖父母,想着想着便有些难过,嘟着嘴,蛮不讲理地跟祖母“理论”:“我爸妈肯定比你好!你害得我连这次爸爸的电话都没有接到…….”祖母叹口气,说:“真是谁生的跟谁亲啊,就算被打死还是自己的娘好啊!”
祖母一直怕这件事情无法向父母交代,也一直自责自己的疏忽,她望着我“花猫”一样的脸,做菜时不肯放一滴酱油,说是吃了酱油会留下疤痕。为了安慰和“糊弄”不懂事的我,她会时常在傍晚时分背着我在村口的小杂货铺前“游荡”,看看父亲是否再一次打电话回来,好“弥补”我的“损失”。
坐在村口的石凳上,这里的视野不是很开阔,目力所及,黄叶纷飞,空旷而寂静,小杂货铺的电话铃声偶尔会响起,但都不是父亲打回来的,而父母也没有奇迹般地出现在这条石子路上。偶尔有行人从远处骑着自行车路过这里,拐一个弯,向远方驶去,我则在幼稚地想:当别人远远地看到我和祖母时,是否会看花眼,把我当成她的孩子?当然,也没有谁会知道,这风中还有一个苦苦等候父母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