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挑灯夜读
一学期过半时,萧瑟的秋天也不期而至,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伯父这栋屋子的墙根。
风呼啸着,这个毛坯房内,依然四处漏风,大门的上方本来应该有玻璃封住的,但是因为没有及时装修,只是用一块塑料纸蒙着,风将塑料纸刮得哗啦啦地直响,犹如一个阴魂不散的魔鬼,一阵又一阵地撕扯着塑料纸,在这个黑色的夜里,听得令人毛骨悚然。这栋房子可以说只是个外壳,除了勉强安上了一个大门可以关闭,别的都是空空的,每个房间连个房门都没有,窗户上看得见红砖,用一张席子遮挡着,墙上的水泥都没有抹匀,更别说粉刷涂料了。我长时间倚在这样的墙壁上,都能够将衣服的后背磨出一个窟窿,到处都是冷冰冰的,直接地气。住在这样一个“冬天寒气袭人、夏天蚊蝇成堆”的房子里,虽然不够美观但能够遮风挡雨,我也觉得挺满足的。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停电了!我干干地坐着,心里着急万分,怎么办呢?我的作业还有一大半还没有做完呢!祖父拿了一个点燃蜡烛的烛台走了过来,黑洞穴似的房子里一下子有了一捧柔弱的光亮,我感到了一些安慰,在无边的黑暗里,哪怕有一丁点儿星火也好啊!祖父将烛台放到了我做作业的小桌子上,对我说:“没办法,只能用蜡烛照明了,作业还剩多少啊?天气好冷,赶快做好睡觉吧!”我轻轻“嗯”了一声。
正值期中考试期间,各科老师都在抓紧为我们复习功课,而且我写字很慢,写一份作业往往要花上别人两三倍的时间。
祖母不停地催着我赶紧睡觉,“又没有灯,天气很不正常,时风时雨的,别做了……”面对她的唠唠叨叨,催个不停,我有些恼火:“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睡觉睡觉,你以为我不想睡啊,烦死人了!”对着她大声喊叫后,又有些后悔,她也是心疼我啊,我怎么这么不懂事呢?继而又主动跟她搭讪:“你们别干等我,上床歇着吧,我还有好一会儿呢。”祖母搓着两只手,鼻头红红的,不断地流着清清的鼻涕,她显然是感冒了,嘴角起了两个大大的火泡,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地耀眼。她拗不过我,和祖父进房间睡觉去了,让我做完作业叫他们,我点点头:“嗯!你们睡吧!”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房间和客厅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当祖父母进入房间后我就听不出他们的任何动静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睡着,可能正呼呼大睡吧,因为他们劳累了一整天了。
虽然还没有过冬,但是这深秋的昼夜温差确实很大,我披着一件单衣,四肢冰凉,连握笔都显得哆哆嗦嗦,不时地打着寒颤。蜡烛发出微弱的光亮,照映着我的作业本,使我模模糊糊中可以看清本子上的字迹,秋季的凉风一阵一阵地从破塑料纸间灌进来,摇曳着蜡烛上的火焰,使得整个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拉着长长的影子,摇摆不定。夜格外沉静,如死人的坟墓,除了塑料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本来像这样的夜还没有多么狰狞,一切都很平常,因为我每天都是坐在这里的,这天只不过是没有灯罢了。可是偏偏前两天的一个夜晚,在一户居民的家中,闯入了一个小偷,那小偷手持匕首,戴着面具,刺伤了一对老夫妇,拉走了他们家唯一的一头羊,然后仓皇逃窜了,警察没有任何办法破案,束手无策。这件事情在村子里沸沸扬扬,成为村头庄尾热议的话题,所以一到夜晚祖母无论如何都得紧闭大门,怕小偷再来这里胡作非为,村子里鸡飞狗跳,人心惶惶。面对这样一件事情,在我的心里还是有了一定的悸动,我总觉得那小偷正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偷窥着我,停电是不是小偷所为呢?我的眼前仿佛还有明晃晃的匕首在晃动着,它正一步步地向我靠近、靠近……
自家的狗在屋外时不时地狂吠两声,在这个阴森森的夜里,如鼓一样敲击着我起伏的心,难道真的是小偷来了?脑海里那些可怕的画面不断地上演,小偷龇牙咧嘴狰狞的面容,锋利无比的匕首,血淋淋的场面……我越想越害怕,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根本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可脑海里像是在放电影似的一幕幕上演。
我抓着笔,在本子上沙沙地写着字,不敢抬起头,我的眼前好似就有人身影在晃动着,只要我一抬头,那个人可能就一刀子向我捅过来,并且还有脚步“沙——沙——”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走个不停。事实上,这个脚步声是我自己鞋底与地面摩擦出的声音,只是自己恍惚了而已。
燃烧中的蜡烛不断发出“咝咝”声响,烛油不住地滴到桌子上,如一滴滴殷红的血,弄脏了本来就不太平整的桌面。我埋着头写啊写啊,多想使手指灵活一些,可是我偏偏灵活不起来,甚至僵硬得不听使唤,浑身恰如一盆冷水浇过,清冷无比。头疼欲裂,眼皮像打了架似的,我揉了揉困倦的眼睛,我多想趴在桌子上好好地眯一会啊,但是不行,得抓紧时间做,因为蜡烛燃得不多了。
终于,我写好了作业的最后一个字,文具都来不及收拾放入书包里,笔还抓在手中,便直直地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睡着了,也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和清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轰”的一声,小小的桌子被我向前方推倒,我的身子也随着桌子向前倾去,桌子翻在了地上,烛台也倒掉了,在地上“当啷当啷”地滚了好远,蜡烛还好早已熄灭,不然准会引起一场火灾。
室内一片漆黑,我的嘴唇和鼻子叩在了桌子的边缘上,阵阵酸痛袭来,嘴里有很多的血腥,我想一定是牙龈撞出血了,同时甩了一大堆的鼻涕。屋外阴风怒号,“呼——呼——”的声响,这阵阵风比先前更为强悍,刮得大门一阵“嗵嗵”直响,上方的塑料纸更是在“疯狂地飘舞”,“呜哗哗——呜哗哗——”地乱响。
我忍不住想哭泣,为什么天气这么冷?为什么这么黑的夜还要停我的电?我为什么这么困难还要坐在这里写作业?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但是又一想,委屈吗?不委屈啊,完成功课是为了自己,也是自己拼死拼活要去读书的,难道这点困难就受不了了?哭代表什么?代表懦夫!
祖父母听到响声赶紧趿拉着鞋子跑了出来,“小逸,小逸,怎么了?你在哪里?”由于没有一点点光亮,祖父母看不到倒在地上的我,他们在黑暗的客厅里摸索着,却踩到了我的脚,祖父还在质疑:“这是什么?”我哼哼着:“这是我的脚,我倒在地上了。”祖父划过一根火柴,看到并拉起地上七仰八叉狼狈不堪的我……
第二天早上祖父母看到我鼻青眼肿,脸上还有血痕,地上更是一片狼藉,书本文具撒落一地,烛台已经滚到了墙角,我摸摸酸疼的鼻子,发现昨晚甩出的并不是鼻涕,而是鼻血啊!
祖父看看我,为我拾掇着一地的东西,和我打趣着:“你看看,咱家遭土匪啦!”
我听着,一边吃早饭,一边偷笑了:“你把我当成土匪了呀?”我和祖父祖母乐了起来,相互开着玩笑。
再冷,再黑,再苦,只要拥有笑声,这就是个温馨的家。吃完早饭,祖母又拉着我,踏着晨曦上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