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荆湖官道

荆湖官道，暮色渐沉。

季随风勒住马缰，抬头望了望天色。远处乌云翻涌，隐隐有闷雷滚动，山风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大人，看样子要下大雨了。”赵虎抹了把额头的汗，指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再往前二十里才有驿站，咱们怕是赶不上了。”

季随风微微皱眉，目光扫过官道两侧的密林。

山路崎岖，若是暴雨倾盆，泥泞难行不说，还容易遭遇山洪。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苏明月，见她脸色略显疲惫，便道：“先找个地方避雨，明日再赶路。”

苏明月轻轻点头，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这附近可有村落？”

赵虎挠了挠头：“属下记得，再往前三里有个岔路，通往灵台山，山上有个江湖门派，叫灵台派，在荆湖一带颇有名气。”

“灵台派？”季随风略一沉吟。江湖门派大多不喜与官府往来，贸然借宿未必妥当。但眼下风雨欲来，也顾不得许多。

“走吧，去灵台派。”

三人沿着岔路前行，不多时，山路渐陡，两侧古木参天，枝叶交错，遮天蔽日。

远处山巅隐约可见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飞檐翘角，隐于云雾之中，颇有几分仙家气象。

“那就是灵台派？”苏明月仰头望去，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正是。”赵虎点头，“灵台派以剑法闻名，掌门唐天德在江湖上人称‘灵台一剑’，据说剑法出神入化。”

季随风淡淡一笑：“江湖传闻，未必尽实。”

正说着，天空骤然一亮，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快走！”赵虎连忙催促。

三人加快脚步，沿着石阶向上攀登。

雨水顺着石阶流淌，湿滑难行，苏明月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季随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手臂。

“小心。”

苏明月耳根微热，低声道：“多谢。”

季随风收回手，目光却落在石阶旁的草丛中——那里有一枚铜钱，半埋在泥土里，边缘磨损严重，却隐约可见“景明”二字。

“景明年间的铜钱？”他弯腰拾起，眉头微蹙。

景明是大魏先帝年号，距今已有二十余年，这枚铜钱出现在灵台派的山路上，倒是有些蹊跷。

“大人，怎么了？”赵虎见他停下，疑惑道。

季随风将铜钱收入袖中：“没什么，走吧。”

三人终于抵达灵台派大门时，雨势已如瓢泼。

朱漆大门紧闭，檐下悬挂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晃，昏黄的光线映出门匾上“灵台剑派”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赵虎上前叩门，铜环撞击门板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闷。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年轻弟子的脸。

“何人？”那弟子警惕地打量着三人。

赵虎抱拳道：“在下赵虎，这位是季大人，赴任荆湖路途中遇雨，特来贵派借宿一晚，还望行个方便。”

那弟子目光在季随风身上停留片刻，见他一身官服，腰间悬着腰牌，神色稍缓：“稍等，我去禀报掌门。”

门再次关上，赵虎回头低声道：“大人，江湖门派规矩多，咱们得小心些。”

季随风点头：“无妨，见机行事。”

不多时，大门重新打开，一名年约三十的男子走了出来，一身青衫，腰间悬剑，面容沉稳，目光锐利。

“在下灵台派大弟子程远，掌门有请三位入内。”

季随风拱手：“多谢。”

三人跟随程远穿过前院，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院内回廊曲折，两侧栽种着翠竹，风雨中竹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清幽。

“灵台派果然名不虚传。”苏明月轻声赞叹。

程远微微一笑：“姑娘过奖了。”

季随风目光扫过四周，忽然注意到回廊拐角处站着一名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袭白衣，腰间系着一条淡青色丝绦，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正静静望着他们。

那少女眉眼如画，眸光清澈，却透着一股冷冽之意。

程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那是小师妹唐晓莲，掌门的独女。”

“唐晓莲？”苏明月忽然一怔，仔细打量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晓莲？”

那少女闻言，目光转向苏明月，先是疑惑，随即瞳孔微缩，失声道：“明月？”

苏明月惊喜道：“真的是你！”

唐晓莲快步走来，脸上冷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欣喜：“十年不见，你竟长这么大了！”

苏明月笑道：“你也是，我差点没认出来。”

季随风和赵虎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程远笑道：“原来两位姑娘是旧识？”

唐晓莲点头：“幼时曾随父亲去过药王谷，与明月一同习过字。”

苏明月拉着唐晓莲的手，对季随风道：“季大哥，这是我幼时的好友，唐晓莲。”

季随风微微颔首：“幸会。”

唐晓莲目光落在他身上，略一打量，便收回视线，淡淡道：“季大人。”

程远道：“既然是小师妹的故友，那便更好了。三位请随我去见掌门吧。”

灵台派正厅内，烛火通明。

一名年约五旬的男子端坐主位，面容威严，双目炯炯有神，正是掌门唐天德。

他身侧站着一名中年男子，面容阴鸷，腰间佩剑，目光在季随风三人身上扫过，隐隐带着审视。

“这位是副掌门柳青峰。”程远介绍道。

季随风拱手：“唐掌门，柳副掌门，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唐天德微微点头：“季大人客气了。江湖与朝廷虽少有往来，但既然是小女的故友，自当款待。”

柳青峰却冷哼一声：“官府之人来我灵台派，不知有何贵干？”

赵虎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季随风抬手制止，淡然道：“只是路过借宿，明日便走。”

唐天德笑道：“既如此，程远，安排客房。”

程远应声：“是。”

唐晓莲忽然道：“父亲，明月与我多年未见，不如让她住在我院里？”

唐天德看了女儿一眼，点头：“也好。”

柳青峰目光闪烁，似有不悦，但终究没说什么。

雨势渐小，夜色深沉。

季随风站在客房窗前，望着远处山影朦胧，手中摩挲着那枚景明铜钱，若有所思。

“大人，这灵台派似乎不太欢迎咱们。”赵虎低声道。

季随风淡淡道：“江湖门派向来警惕官府，正常。”

“可那柳青峰态度也太差了。”赵虎嘀咕。

季随风摇头：“不必在意。”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谁？”赵虎警觉地按住刀柄。

“是我。”苏明月的声音传来。

季随风开门，见苏明月站在门外，神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

苏明月低声道：“季大哥，晓莲刚才告诉我一件事……”

“何事？”

“她说，灵台派最近不太平。”

季随风目光一凝：“什么意思？”

苏明月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她说，这几日夜里，总听到禁地方向传来奇怪的剑鸣声，像是有人在练剑，但禁地是门派重地，寻常弟子不得入内。”

季随风眉头微蹙：“还有别的吗？”

苏明月摇头：“她只说，父亲最近心事重重，似乎隐瞒了什么。”

季随风沉吟片刻，道：“明日我们便离开，不必多生事端。”

苏明月点头：“好。”

待她离开后，季随风望向窗外，雨已停，月光透过云层，洒在灵台派的屋瓦上，泛着冷冽的光。

他总觉得，这灵台派，似乎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