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入蛮荒 杀意渐起

但见赭红沙暴于天际翻卷,恰似黄龙怒舞,将那铁灰色岩层风蚀成千手修罗之态,嶙峋石柱间,人发所结的残破蛛网在风中微微颤动。八百里盐碱地泛着仿若白骨的惨光,蜥蜴悄然爬过骆驼头骨那空洞的眼窝,沙粒穿透过风蚀蘑菇岩的孔隙,发出如羌笛般幽咽的声响。

烈日高悬,似要将苍穹灼烧成龟裂的琉璃。沙丘脊线连绵起伏,仿若巨兽蜕下的鳞甲。忽而,一处沙旋突兀隆起,半具裹着前朝铠甲的枯骨缓缓露出,锈迹斑斑的剑柄上,那褪色的同心结仍在风中无助地摇曳。三十年前深埋沙底的驼铃,似被冥冥之力唤醒,发出清脆声响,惊起岩缝中蛰伏的沙蝎,其毒尾在滚烫的空气中划出诡异的濒死符咒。

大漠骄阳似火,却见一抹朱红逆热而行。那少女身着猩红劲装,眉若远山含黛,肌肤胜似羊脂浸露,即便烈日高悬,亦难在其身上染上分毫暖意。薄如晨雾的面纱,终究难掩唇角那若有若无的冷峭弧度。

踏入蛮荒禁地,公子迁面上仍堆着殷勤笑意,恭敬垂首问道:“姑娘一路跋涉,想必极为辛劳,是否稍作歇息?”

林落驻足,远眺那漫天黄沙,神色冰冷如霜,缓缓道:“公子迁,你瞧这茫茫沙海,可像极了……”

“像什么?”公子迁下意识问道。

林落眼中杀意骤现,寒声道:“你的葬身之地。”言罢,长刀如电般出鞘,寒光闪过,公子迁右臂已然断裂。

“你……”公子迁面色骤变,身形踉跄后退,鲜血汩汩涌出,迅速渗入黄沙之中,不见踪迹,“沈仙子岂会容你如此放肆!”

林落目光冰冷,宛如万年玄冰,沉声道:“若我命丧斗兽场,姐姐大仇何报?你先行一步,黄泉路上且候我。”话音未落,刀光再次闪烁,公子迁的头颅便已滚落于沙丘之上。

一旁的死侍见状,皆如鸟兽散,恰似从未现身一般。蛮荒决斗场,原是上古祭天台,十二根玄武岩巨柱斜刺苍穹,柱身原本精美的饕餮纹,早被风沙无情磨作哭脸之状。穹顶之上,青铜锁链垂落千丈,末端的铜铃已然锈蚀,每当沙暴呼啸掠过,只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震颤。

东侧观礼台上,三百具身披铠甲的骷髅,依旧保持着欢呼之姿,那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转向场中,仿佛在凝视着即将到来的生死角逐。西壁之上,整面雕刻着《百鬼献颅图》,未干的血迹顺着浮雕的沟壑缓缓渗入石缝,在底部凝成一个“赦”字古篆,透着无尽的神秘与诡异。

沙暴如怒兽般撕裂天幕,露出穹顶镶嵌的巨型日晷。一具挂着碎金帛的白骨,缓缓从沙中立起,其掌骨托着的骷髅头,竟突然开口道:“你比命盘早到半刻。”林落神色漠然,她向来坚信人定胜天,从不信所谓的天命。

这斗场本为上古战场,往昔黄沙为界,无人敢轻易踏入,久而久之,竟成了亡命之徒的盘踞之地。这些人嗜杀成性,渐渐形成组织,建起了这斗兽场。其血腥残暴的场面,引得无数人前来观摩。

林落虽明知前路艰险,但为了那一丝复活姐姐的希望,毅然决然地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姓名。斗场分为四阶:槛内人,评级为九等,方才有资格进入;其次为登堂者,评级七等;再后是入室者,评级五等;最高为堂上客,评级三等。林落经评定为九阶三层,属槛内人之列。

林落神色凝重,问道:“何为一等?”

那白骨发出一阵好似从九幽传来的阴森声音:“一等者,需连挑九大镇守且能全身而退,方可鲤鱼跃龙门,窥见天地大道。”

林落心中一凛,又问:“可有成功者?”

“自斗场分段以来,尚无一人得此殊荣。”白骨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沧桑与冰冷。

腐锈铁栅合拢之声,惊起一群蝙蝠,扑腾着翅膀在昏暗的空间里乱飞。林落侧身避过簌簌掉落的碎石,傀儡石手按在后颈的凉意尚未消散,地牢深处传来的呜咽声,已如鬼魅般浸透骨髓。

“第三间。”一道沙哑的指令,在空荡荡的回廊中激起阵阵回音。林落神色镇定,迈着沉稳的步伐,踏过那凝结着黑血的青砖。摇曳的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光影,某块砖缝中,半截苍白的指骨突兀地露出,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指向左侧通道。

吱呀——生锈铁门被缓缓推开,一股腐肉的恶臭气息,裹挟着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石床上的干草簌簌作响,一根稻草竟无风自动,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血色的神秘纹路。狭小的石室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亥时三刻,梆子声在寂静的地牢中骤然响起,惊得林落瞬间睁眼,目光正对上老人映在石墙上那仿若鬼魅的剪影。透气孔处,突然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紧接着,地牢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甲壳摩擦的嗡鸣声。

月光如银,斜切而入,照见来者竟是那半人半虫的怪物。六只节肢在石壁上擦出串串火星,腐肉的气息中,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毒雾。

林落心中一紧,旋即身形如电,瞬间拔刀,刀光在石壁上映出森寒的光芒。那怪物反应极快,触角突然暴长,如钢鞭般绞住她的长刀。林落秀眉微蹙,足尖轻点地面,借力腾空而起,腰间软剑如灵蛇般迅猛出鞘,直取怪物咽喉。怪物却异常灵活,轻轻一侧身,便躲开了这凌厉的一击。

林落顺势施展梯云纵,轻盈地倒翻上石床。却见那怪物竟能以节肢为足,在墙壁间如履平地般游走,速度极快,令人防不胜防。长刀再次划破腥风,却在触及怪物瞬间,被其腐肉紧紧黏住。林落柳眉倒竖,内力陡然爆发,震碎刀上腐液,反手将断剑如流星般掷向对方胸口。

怪物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六只节肢愤怒地扫来,劲风如刀,将石床瞬间劈成两半。林落面色不变,踩着飞溅的碎石,如猛虎般欺身而上。左手剑诀引动刀势,右手横刀,如泰山压顶般朝着怪物狠狠劈下。刀气纵横,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鸣,就连石壁上的苔藓,也被这股凌厉的气劲震成齑粉。

那怪物见状,突然蜷成一个肉球,如巨石般滚滚而来,甲壳摩擦地面溅起的火星,映出林落翻飞的衣角。林落目光如炬,足尖轻点墙面,身形在空中急速旋转,手中刀刃在半空划出一道满月般的弧光,只听“咔嚓”几声,袭来的节肢被齐刷刷斩断。断肢处喷出的毒血溅在石砖上,瞬间腾起阵阵青烟。

林落趁势欺身近前,刀背用力磕开对方的螯钳,刀锋如羚羊挂角般,精准地刺向怪物。怪物狂性大发,剩余的节肢疯狂扫来,将石床彻底扫断。林落借着石床倒塌的势头,纵身一跃,手中刀柄重重地磕在怪物的复眼上,这一击力量极大,震得整座石室嗡嗡作响。

当那怪物再次不顾一切地扑来时,林落眼神坚定,旋身拔刀,刹那间,寒光一闪,劈开漫天腥风。只见刀光过处,竟在空气中留下淡金色的轨迹,正是她苦练的“破煞九斩”。第七斩“裂地”,强大的刀气将地面斩出三尺深痕;第八斩“开天”,更是威力惊人,直接将怪物的胸腔劈成两半。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腐肉迅速干瘪,最终化作一张人皮。林落神色平静,收刀回鞘,这才瞥见老人正蜷缩在角落,眼神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自你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生死决斗便已拉开帷幕,往后睡觉,也得当心咯。”老人缓缓起身,重新坐到石床上,看向林落的眼神里,既有羡慕,又有一丝无奈。

“已然开始?难道这比赛,当真只有生死两种下场?”林落秀眉微蹙,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唉,小丫头,你怕是被人忽悠来的吧。这里的规矩,便是至死方休,要么站着出去,要么躺着被抬走,百号人中,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老人长叹一声,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沧桑。

林落心中顿时恍然,方知自己被沈成玉算计。恨意涌上心头,她恨得牙痒痒,却又见一旁的老人神情自若,不由得好奇道:“老人家今年高寿?”

“一百二十有三。我修炼了整整一百年,方才勉强窥见门槛,可惜啊,我寿数将近,来日无多了。我来这里,就是想再见一见那些能人大才,若能死在你们这样的高手手里,也算是死而无憾了。”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又带着一丝释然。

“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林落抱拳,恭敬问道。

“温青。”老人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经此一役,林落深知这蛮荒斗兽场的残酷,也更加坚定了她活下去的决心,只是前路漫漫,未知的危险正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