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仔细打量着宁象,见他眼神虽然疲惫,但清明依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伸出手,将宁象从地上扶起,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可知我方才有多担心?快与我说说,那厉千阴的梦境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象点了点头,接过陈星递来的一杯早已准备好的树叶茶水,细细饮下,润了润有些干裂的嘴唇。
随后,他便将自己在厉千阴梦境中的种种遭遇,向陈星简略讲述了一遍。
从最初被强行拉入,经历那诡异的脱胎换骨仪式,到初遇冥棘;再到陷入那令人绝望的时间循环,一次又一次与冥棘在相同的场景下生死搏杀;
然后是那痴傻魂魄,假意取得他的信任,诱骗他攻击禁制;
……
当听到宁象描述那最后关头与厉千阴在神魂层面进行的意志对抗与生死博弈时,即便是自诩沉稳的陈星,也不由得为宁象捏了一把透汗。
这种纯粹神魂层面的交锋,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现实中拼杀斗法,甚至犹有过之。
因为一旦失败,就是魂飞魄散的凄惨下场。
“师弟,是我疏忽了,你此行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陈星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
“那厉千阴毕竟是魔傀教精心培养的弟子,其神魂之中所布下的禁制与陷阱之强,远超你我之前的预料。你下次再遇到此等未知情况,切不可再这般以身犯险,孤军深入了。
我这有一本《苟道精要》,你记录一份,多多揣摩。”
宁象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师兄这番话语虽带着几分严厉,但其中蕴含的却是最真挚的关怀。
宁象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师兄教训的是,师弟也确实感受到了其中的凶险。若非最后关头抓住机会,加上几分运气,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下次,师弟定会三思而后行,绝不鲁莽。”
宁象顿了顿,目光转向那依旧被牢牢固定在【雷刑椅】上的厉千阴。
此刻的厉千阴,与之前相比,更傻了
他双目圆睁,但他的眼神却变得彻底空洞无神,再无半分神采。
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常人的温度,甚至还有微弱的呼吸起伏,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精致木偶,只剩下了一副任人摆布的躯壳。
“这……”
宁象看着厉千阴此刻的模样,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自己这也是第一次对旁人完整施展《浮梦锻魂经》的炼梦化种之法,未曾想,其效果竟然如此霸道。
竟会将他的三魂七魄,连同所有记忆,尽数凝练成一枚小小的梦种。
如今的厉千阴,恐怕与真正的活死人无异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眉心深处的识海之中,那枚由厉千阴魂魄精华凝结而成的梦种,正散发着幽暗而深邃的光芒,静静地悬浮着。
在这梦种中,蕴含着厉千阴庞杂如海的记忆信息。
陈星迈步上前,伸出手指分别在其人迎、趺阳、太溪处探了探,又在几处要穴注入灵气,仔细地检查了一便厉千阴的身体状况,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对宁象说道:
“师弟,这厉千阴的魂魄已经逸散,但他特殊的体魄又让他还活着,如此一来,这厉千阴的身体便成了一具绝佳的研究素材,比之前预想的还要完美。”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就像是苦苦钻研的匠人终于得到了一块梦寐以求的璞玉,
“他这具身体,明显是经过魔傀教以特殊方法改造过的,其经络的分布走向,气血的运行方式,都与我等的修炼体系截然不同,之前还担心审问和搜魂可能会对其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从而影响我的研究。没想到阴差阳错,这具躯壳可以任由我仔仔细细地探究了。”
陈星一边说着,一边眼神发亮地在厉千阴身上比划着:“或许,我能从中解析出一些魔傀教改造身体的核心秘密,甚至找到克制那诡异魔傀甲胄的关键方法!若是能明白他们是如何将机巧与血肉结合,并赋予其特殊能力的,对我改良机关傀儡,也将有莫大的启发!”
宁象看着自家师兄那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这位师兄,一旦涉及到机关傀儡的研究,便会立刻化身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痴人。
不过,也正是这份痴迷与专注,才让他在机关术上的造诣远超同辈,达到了令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既然如此,那就祝师兄早日成功。”
宁象说道,他知道陈星定然能从这具特殊的身体中发掘出有价值的东西。
“对了师兄,我在最后获得了厉千阴的一部分记忆,只是我现在能力不足,无法理清。”
陈星闻言,脸上的兴奋之色稍敛,神情也重新变得郑重了几分,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颗牛眼大的铁丸,递给宁象:
“师弟,这是公输祖师所留,名为【玲珑心】,可帮助你避开魔障,梳理记忆。”
宁象接过玲珑心,点了点头,不再多言,随即闭上双目,将神识沉入眉心识海之中,开始小心翼翼地探查那枚由厉千阴魂魄凝结而成的梦种。
梦种悬浮于识海中央,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宁象的神识如同无数细密的触手,缓缓探入其中。
宁象惊讶的发现,自己完全不需要做什么,玲珑心就自动开始工作了,就仿佛另外一个自己
刹那间,一幕幕记忆化做一块块矩形光幕,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厉千阴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到被魔傀教选中,经历残酷血腥的筛选与试炼,再到一步步成为核心弟子,执行各种见不得光的任务,参与那些令人发指的祭祀仪式的记忆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宁象的意识中急速闪现。
“开始搜索!”
宁象先是摒除那些血腥残忍的无用画面,将搜寻的重点放在与魔傀教所在方位、血魔傀儡、以及魔傀教中长老的形貌上
然而,随着探查的深入,宁象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良久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
“怎么样,师弟,可有发现?”陈星一直密切关注着宁象,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不由得一沉,连忙开口问道。
宁象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地说道:
“有点难办,这记忆之中,每当涉及到魔傀教具体据点的位置信息、以及一些长老、主上之类,相关的记忆片段就被强行抹去了,一片空白”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能看到的,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数字,比如玖伍贰柒,壹肆壹叁捌,壹壹肆伍壹肆什么的,以及诸如甲辰、丙午之类的天干地支的常见组合
陈星闻言,眉头也紧紧地蹙成了一个川字:“魔傀教行事果然滴水不漏,其手段之诡秘,远超寻常宗派。
看来,想要从一个核心弟子身上就完整地挖出他们的老巢和所有底牌,确实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他负手在石室内踱了几步,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推断道:“不过,师弟,你也并非全无收获。从厉千阴那些残缺的记忆片段中,我们不难看出,魔傀教的行事风格极为隐秘。
结合他们在姑射山福地的渗透行为,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他们真正的核心据点,很可能并非隐藏在寻常的山川大泽之中,而是藏匿于某个不为人知的福地之内!”
“福地?”宁象闻言,心中也是一震。
福地,乃是天地间灵气自然汇聚的精华之所,往往自成一方洞天,拥有独特的生态环境与法则,与外界相对隔绝。
若魔傀教真的占据了一处福地作为其巢穴,凭借福地本身的隐匿性和防御性,确实极难被外界察觉和攻破。
姑射山福地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若非厉千阴等人行事暴露,谁又能想到那片在外人看来仙气缥缈、与世无争的修行之地,竟也暗藏着魔傀教这等邪恶势力的渗透。
“若真是如此,那我们追查的难度就更大了。”
陈星面色凝重地说道。
这些福地的位置都极为隐秘,等闲修士根本无从知晓。有些福地甚至已经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未曾现世,早已成为了传说中的存在。
想要在如此众多的可能性中,找到魔傀教的真正巢穴,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此时,宁象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在厉千阴梦境最深处,见到的那条被其神魂禁制显化出来的,怪模怪样的巨龙”。
虽然都被称做龙,但其形象与银龙师尊差距太大,充满了异域风情。
“对了,师兄,”宁象灵光一现,连忙开口问道,
“我在厉千阴的梦境之中,曾见到一条形态极为奇异的龙。
它体型很大,像山丘一样,而且背后张了一双翅膀
它长得和我印象中的龙完全不一样,师兄你知道吗?”
陈星闻言,随即陷入了沉思。
他博览群书,尤其对各种奇闻异志,上古秘辛多有涉猎。
片刻之后,就已经有了答案,缓缓开口说道:“师弟所描述的这种龙,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是属于古蛮龙种。
上古祖龙曾诞生九子,这九子形貌天差地别,这种龙便是继承了九子之一【睚眦】的血脉
它们大多栖息于大陆极西之地的【西竭域】,那是一片与我东荒域截然不同的界域。”
“在东荒域,这种古蛮龙种确实极为罕见,只有在一些极度古老的典籍和遗迹中,才偶尔能见到关于它们的一鳞半爪的记载。”
“西竭域?古蛮龙种?”宁象将这两个陌生的名词默默记在心中,
“那师兄觉得,魔傀教的势力,有没有可能已经渗透到了那遥远的西竭域,甚至他们真正的老巢就在那里?毕竟,厉千阴识海中的核心禁制,便是以此等罕见的古蛮龙种为形态显化,这绝非偶然。”
陈星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只是……”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深深的无奈与凝重,继续说道:
“西竭域距离我东荒域,何止亿万里之遥,中间还隔着被誉为修士禁区的无尽海。那等距离,即便是大能修士,想要安然跨越,也需耗费数年光阴,且途中凶险重重。以我们目前的修为和实力,想要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去西竭域追查线索,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宁象闻言,也明白陈星所言非虚。
跨越整个大陆的追查,其难度不亚于登天。
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似乎又被遥远的距离和重重险阻给无情地浇灭了。
线索似乎又一次陷入了难以突破的僵局。
宁象的目光,不由得想起另一件石室里的王虎
“师兄,”宁象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决然,
“既然从厉千阴这里得到的关键线索被抹除,指向西竭域的追查又遥遥无期,不如我对那剩下的王虎,也施展一次《浮梦锻魂经》?他虽然在魔傀教中的地位远不如厉千阴,接触不到真正的核心机密,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或许能从他的记忆中,找到一些被我们忽略的,关于东荒域内其他魔傀教据点的蛛丝马迹。”
陈星闻言,却是立刻板起了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断然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师弟,你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神魂搏杀,魂力消耗之巨大,远超你的想象。此刻你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再次强行催动神魂之力。”
“可是师兄,我这不是有公输长老的玲珑心呢,应该没事吧,
“不行!”陈星加重了语气,打断了宁象的话,眼神虽然依旧严厉,但其中蕴含的关切之情却是显而易见,“师弟,整理记忆和使用神魂秘法是不一样的,玲珑心帮不了你。”
“师兄,相信我!”
“不行就是不行!”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玄珠子的声音从石室外传来,
“发生甚么事情了,怎么这么热闹。”
“……”
“……”
“……”
“哈哈哈,是玄珠子长老啊,我和宁象师弟正讨论《苟道精要》呢,没想到你来了。”
“……”
“对对对,我做事太鲁莽了,听说师兄这有一本《苟道精要》,就来抄录一下。”
陈星和宁象二人相视一笑,不曾留下丝毫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