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偏心眼是一脉相传的

椒房殿。

梧桐树下,秋叶飘落,原本是一副美景。

但是此刻,却意外的多了几分肃杀。

卫子夫和倚华两个人,被几个宦官紧紧的抓住双手,噗通一声,又被强按着跪倒在地上。

陈阿娇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鞭子,面沉如水,粉面含霜。

一旁的周平见状,也有些着急,道。

“殿下,您可不能这么冲动啊,这卫子夫虽然还未经过正式册封,但毕竟是陛下金口玉言许诺过的美人。”

“无论如何,陛下不在,您不能这么冲动啊……”

然而这一次,陈阿娇却铁了心了,根本不听周平的谏言。

她冷哼一声,喝道。

“后宫的事,由我这个皇后做主。”

“别说她区区一个贱婢,就是真正的美人,今天我也照打不误。”

说罢,凌厉的破风声响起,陈阿娇竟然毫不犹豫的挥动了自己手里的鞭子。

下一刻,卫子夫惊叫出声,但却不是为了自己。

只见不知何时,一旁的倚华竟然挣脱了那几个抓着她的宦官,扑在了卫子夫的身上。

“倚华!”

这一道鞭子,生生的抽在了她的后背上,由脖颈向下,延伸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竟然还敢挡!”陈阿娇怒声道:“来人,把她拉开。”

于是,几个宦官顿时扑了上来,然而任凭他们如何奋力,倚华都死死的抱住卫子夫不撒手。

见此状况,陈阿娇顿时感到一阵气急败坏,道。

“好好好,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让开!”

最后的这句话,是说给那几个宦官听的。

他们刚刚住手,身子都还没离开原地,下一道破空声再次响起。

又是一道深深的血痕,从倚华的背上绵延而下,皮开肉绽。

“住手!”

同样是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刘彻的身影出现在椒房殿外。

顿时,满殿当中,所有的宦官宫人,都尽皆跪伏。

然而,陈阿娇却不给他这个面子。

就在刘彻出声的同时,她再次挥鞭,又是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出现。

这让刘彻顿时血压升高,指着对面的陈阿娇道。

“来人,夺了她的鞭子!”

“谁敢?”

陈阿娇此时似乎也气急了,眼里闪着泪珠,叉腰看着身旁瑟瑟发抖的一众宫人。

见此状况,刘彻身旁的春陀有些无奈,示意了一下自己身旁的两个宦官。

于是,后者顿时上前,低声道了一句。

“殿下,得罪了。”

随后,这两名宦官快步上前,劈手砸在陈阿娇的手腕上,将她手里的鞭子夺了下来。

陈阿娇似乎没想到,这些人真的敢夺她的鞭子,一下子愣在当场。

很快,她重重的跺了跺脚,泪珠不断的从眼中滑落,又是愤怒又是委屈,道。

“你们竟敢如此放肆,我要告诉皇祖母,将你们通通杀了!”

刘彻大步向前,来到了卫子夫的身边。

倚华这个时候,才敢松开手。

但还未等开口说话,她便已经晕了过去。

看着倚华背后深深的血痕,刘彻又是感叹卫子夫幸好没事,又是愤怒于陈阿娇竟然下了这么重的手。

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身看向春陀,道。

“把这名宫人送去就医,务必要保她无事。”

说罢,他扶着卫子夫的胳膊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冷冷的看了一眼陈阿娇,道。

“你如此剽悍善妒,公然鞭打朕刚刚册封的美人,哪点像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朕才是要禀告皇祖母,让她老人家好好的治一治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宫中出现了这么大的冲突,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

尤其是,平阳公主早就下了令,让人提前关注着卫子夫的动向。

所以,昨晚卫子夫再次获宠的时候,她就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原本,她正想着如何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王阮,却不曾想,下一刻,便有侍者过来,将宫中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此时,东院当中,王阮和卫君孺正在收拾东西。

卫青的病已经算是彻底好了,他们自己倒是没什么,但平阳公主此前送了不少金帛器物。

把这些东西都放好,留了下来。

王阮只带了自己原本的东西和几身衣物,叫上卫青之后,便打算带着卫君孺就此离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平阳公主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外。

“先生留步!”

“见过长公主……”

王阮原本想悄悄离开,却不曾想,还是被平阳公主堵住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带着卫君孺和卫青,上前见礼。

“在长公主府中叨扰多日,如今疫病已经被基本控制,在下打算和阿孺,阿青一起回庄子上,还望长公主允准。”

平阳公主一笑,微微躬了躬身道:“先生客气了,我此前便说过,先生是我公主府的座上客卿,并非奴仆门人,先生愿意去何处,阳信自不会阻拦。”

“不过离去之前,阳信还有个忙,想请先生相助,哦,先生放心,并非上次之事,只是个小忙而已。”

语到最后,不出意料的话锋一转,让王阮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这位平阳公主没有那么轻易放他离开。

不过也没办法,跟这种大人物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公平的道理可讲。

“长公主请讲,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

于是,平阳公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先生不必勉强,我先将情况说明,先生若是不愿去,我这就派人送先生回庄子上。”

这番神情,让王阮不由目光一凛。

果不其然,随后平阳公主便道:“此前先生说,要替卫家姐妹脱了奴籍,我便派人去查了。”

“结果发现,君孺姑娘还有一个妹妹,早先被送进了宫中。”

“我原本想着,等过几日将她接出来,然后再送到庄子上,跟君孺姑娘团聚。”

“不曾想今日忽然传来消息,说是这位卫姑娘在宫中,被陛下宠幸,皇后得知之后大怒,派人将她抓到了椒房殿,动了刑罚,好像还有人受了伤,据说伤的不轻。”

“先生精通医道,这位卫姑娘又是君孺姑娘的妹妹,所以,我才想着过来跟先生说一声。”

“若先生愿意的话,我可带先生进宫去为伤者医治一番,也算是安心。”

这话说的客气,当真没有半点勉强之意。

但是,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却不由让王阮一阵苦笑。

感受到自己的衣袖忽然被攥紧,王阮侧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卫君孺,拍了拍她的手,道。

“放心,没事的。”

随后,他转向平阳公主,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长公主了。”

与此同时,长信殿中。

窦太后坐在案后。

她的身边,王太后和馆陶公主都匆匆而来,眉头紧皱。

刘彻,陈阿娇这两个小辈,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底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你就是卫子夫?”

窦太后浑浊的双眼,凭着勉强看到的光芒,在殿中搜索了一阵。

很快,她便找到了唯一跪在地上的卫子夫。

“就是你,让皇帝和皇后生出了这般冲突?”

老太太这一开口,半点不提是皇帝要主动纳妃,也浑然不说,陈阿娇到底做了什么,反而直接将责任归到了卫子夫的身上。

卫子夫跪在地上,掌心沁满了汗水。

面对这位大汉朝真正的掌权人,她哪怕心中委屈之极,也还是只能低头道。

“奴婢有罪,冒犯了皇后殿下,请太皇太后降罪。”

“区区一个奴婢,竟敢挑拨皇帝和皇后不睦,闹出这么大的事端。”

“来人!”

窦太后用手中的拐杖,轻轻在地上点了点,面沉如水,压根不问具体情形,便要责罚。

见此状况,一旁的刘彻再也忍不住了,道。

“皇祖母!”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严厉的眼神,瞪着底下正欲上前的两个侍者,顿时让他们退了回去。

随后,刘彻将卫子夫护在身后,道。

“今日之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是皇后太过骄横,不仅容不得一个区区御侍,更是带人强闯温室殿。”

“皇祖母向来公允,岂可不分黑白,随意责难于人?”

要是王阮在这,听到这番话,必然要以头扶额。

这小皇帝,还真是没有半点情商,这种时候,是能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吗?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窦太后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道。

“皇帝你这是为了一个奴婢,连皇祖母的话也不听了吗?”

啊?

刘彻一愣,一时也跟不上这位太皇太后的想法。

他明明是在讲道理的说,怎么就扯上听不听话了?

还待再开口说话,一旁的陈阿娇却突然哭出了声。

“呜,皇祖母,你要给阿娇做主。”

“这个贱婢不仅使手段爬上了陛下的床榻,而且还蛊惑陛下,要将他册封成美人。”

“我就只是对她稍加惩戒,陛下就带人闯进了宫,还让人打我……”

陈阿娇委委屈屈的伸出手。

果不其然,在她皓白的手腕上,有一道淡青色的淤痕,正是之前刘彻让人夺下她鞭子的时候留下的。

“什么?竟然有人敢打你?”

馆陶公主最先站了起来,来到陈阿娇身边,怒气冲冲的道。

“是何人如此大胆,我要杀了他!”

殊不知,此时刘彻也是怒火熊熊。

他原先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后表姐骄纵,却不曾想,她不仅骄纵,而且还会颠倒黑白。

当下,他瞪着对面的母女二人,冷声道。

“朕下的令。”

“姑姑若是不满,不如将朕也抽上几鞭子,给皇后消气吧!”

气急之下,刘彻也懒得解释,他只是让人夺了陈阿娇的鞭子而已,并不是真的对她动手,便就这么态度生硬的说了一句。

顿时,馆陶公主被噎了一句,却反而怒气更甚。

不过,她还算有几分理智,没有贸然接话,只是转身来到窦太后身边,摇着她的胳膊,喊道。

“母亲……”

窦太后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快就闹到了这般地步。

她拍了拍馆陶公主的手,算是安抚,转头看向刘彻,神色便沉了下来,道。

“阿彻,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

“看来阿娇说的没错,定是这个奴婢蛊惑了你。”

“这等心术不正之人,留不得。”

“来人,将她给我打入永巷,关进死牢。”

“皇祖母!”

底下的卫子夫顿时一阵发颤,心中绝望不已,刘彻也有些着急,顿时开口喊道。

然而这次,窦太后却似乎下定了决心,手中拐杖再次轻轻往地上一砸,对着一旁的侍者喝道。

“你们还等什么。”

长信殿毕竟是窦太后的地盘。

她这么一发话,哪怕是顶着刘彻的压力,这些人也不得不上前,准备将卫子夫带走。

就在此刻,忽有一个宦官走了进来,在长信少府李廷的耳边说了一句。

后者略一踌躇后,还是小心上前,道。

“禀太皇太后,阳信长公主携中尉丞王阮在外,称有急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