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震动

会试的同考官多达20位,不过在翰林学士和礼部侍郎出任该职后,便以此二人为首。

其他人初步审阅后,汇总到二人手中,定下推荐给主考官的答卷。

当然,一般情况下,这二人也不会随意黜落各位同考官递上来的卷子。

他们更多的作用,除了自己审阅一小部分答卷外,就是断定其他人拿不定主意的卷子。

今天已是第二场开始的第二天,就遇上了这么一封答卷,报到了翰林学士周墉案前。

“学士,此人八股文十分精妙,有夺会元之资,但是......”

但是什么没说全乎,只是这位为难的中年官员,将该学子的策论题,亮在周墉的面前。

“辽东之贼,实乃国朝生死大敌,其狼子野心,意欲南下灭我中华,易服剃发,坏我民族大节,不可不察也。”

第一句话,就让周墉怔住了。

对于金人和金朝的定性,不论是前朝,还是本朝,都只是当做一种边患。

既是边患,便只想着赶走了事。

从未有人以“国敌”定义金人,而且说的这样严重。

“他们不思休养生息,孕育百姓,竟真的想着南下后,彻底覆灭我汉家衣冠?”

周墉作为翰林学士,不论是对于金人的最新动态,还是前朝的几次争斗,都心中有数,这不免在心中有过这种怀疑。

但是朝野风向,其实跟前朝并无多少差别,对于金人的大战略,更多的还是以“拒止”为主。

何为“拒止”?

便是将金人挡在辽东,不让他们侵犯朝廷即可。

这种政策,也是不得不为。

因为从前朝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以汉人王朝的武力,根本打不过对方。

本朝几次反扑,损兵折将不说,更是被夺了许多土地。

到了今天,已经很少有人敢提出主动出击的主张了。

这还罢了。

这些年来,金人突然不再南下,开始休养生息,也在一定程度上,蒙蔽了朝臣们的双眼,很多人以为对方,似乎不打算再南下寇边,侵略本朝了。

但这是错的。

周墉作为翰林学士,知道金人近年来蠢蠢欲动,已经在边境打了好几次了,朝廷损兵折将不在少数。

不过皇帝封锁消息,只在上层流传,中下层的人,根本不知道多少。

“而这正是陛下锐意改革的真正原因所在。”

皇帝一定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这才不顾文臣的反对,在本届科举中,加入了策问题。

准备选拔出有真才实学之人,实授高官,以抗金人。

“至于实授何等官职,就看陛下的心意了。”

周墉知道,这些重用之人,不会很多,但一定是未来几十年,朝廷的中流砥柱。

“甚至是预备宰辅之人。”

对于这等恩遇,周墉自然不能免俗,暗中也在为自己的儿子周庭谋划。

“会试前,已多有提点,现在也只能看,他答的如何了。”

人数不会多,也就意味着,必须是前几名,才有希望进入皇帝的视线。

这更显出这次会试名次的重要。

“但他答的再好,也不如这一位了。”

周墉一边看答卷,一边胡思乱想。

突然,他站了起来。

“此卷或有会元之资,我当荐于次辅面前。”

拿了誊录的卷宗,转身直奔正厅。

同一房的同考官们,都震动了。

“出了会元卷?”

“孙兄,究竟是何等答卷?”

姓孙的官员苦涩一笑。

他很想告诉他们,那份答卷观点激进,不,是十分激进,甚至到了危言耸听的地步。

但是看着周墉步履匆匆的去了,这话他又哪里敢说:“若真得了会元,以后还有我的好?”

突然,他神色一怔,若有所悟。

不提他悟了什么,对门的礼部侍郎李正甫听闻消息,心急火燎的拿着自己属意的答卷,紧跟周墉身后,直奔正厅。

“可不能让他抢了先,若是会元是他举荐的,这次的会试功劳,岂非被他超出一头?”

这些虽然是小事,只要参与了这次改革后的会试,就算是一件大功。

但现在可是争夺入阁机会的关键所在,他最大的对手,就是这位翰林学士。

会元的举荐虽是小事,但李正甫也不愿落后一头,以免因为这等小事,被周墉压上一头,直接影响了入阁的大事。

他的脚步不慢,几乎是前后脚到了次辅卢太初的面前。

“次辅,我这也有一份会元之资的答卷,特来奉上。”

卢太初皱着眉头,紧盯手里的答卷,下意识对着声音的方向,挥了挥手。

李正甫暗叫坏了,显然周墉推荐的这份答卷言之有物,让次辅都入神了。

但他不敢放肆,垂手站在一边,安稳后,偷偷去看对面的周墉。

一旁的周墉,看着李正甫暗暗打量他的眼神,暗暗摇头:“国事如此艰难,大臣们却只沉迷在勾心斗角之中,如何明了真正的朝廷大事?”

想到这里,自己首先自责了起来:“我也是个俗人,倒也不必说他人了。”

却是想到这些年,只图官位晋升,对于真正的朝廷大事,也并没有多么上心:“便说这对金人金朝的判断,竟然不如这位提出百年大计的举子,惭愧,惭愧啊”

他已经看完了答卷,几乎将对方的对策一一熟悉在心,此刻想来,竟然十分赞同对方的判断,提不出一丝的质疑。

但这是他。

次辅卢太初显然不这么认为:“此策真叫人振聋发聩,但是否太过悲观了?”

答卷中,对于金人的强大,做了详细的论述。

根据这位举子的说法,现在的金人,如果论骑射功夫,可谓举世无敌,若是南下,恐无一人能挡。

这一点,卢太初只是觉得夸大了许多,当然,他心里未尝没有这样的担忧:

“近年几次交手,我朝竟无一胜,难道他说的是真的?若对方全力南下,亡国灭朝,就在今日了?”

这一点他认为有夸大之嫌。

后面对于金人金人彻底覆灭本朝的判断,更是石破天惊。

“金人真有这样的野心?”

他不信,但是看着答卷中,言之凿凿对于金人的分析,又让他不得不信。

其中一句话,更是让他看的眉头大皱,心里大寒。

“金人立下国号,意欲与我朝并立。”

“又仿照我朝,立下内阁等制度,内部治理,更是多借重投降的汉贼,如今几十年过去,已跟我朝殊无二致。”

“这样的金人,这样的金朝,难道真的只想固守一隅,与我朝相安无事?”

这自然不可能,近年来金人已经几次试探,朝廷不知损失多少兵将。

别人不知道,作为内阁次辅的他,还能不清楚?

但这些话还罢了。

更重要的是,后面的断言,让卢太初也是心头一跳。

“剃发易服,奴役我族,以供百万虏贼。”

“屠城灭地,血染中华,覆灭汉家衣冠。”

卢太初看着这两句话,久久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