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野望

“可十年前那次独立战争,不也有法国的支持吗?”雅克皱眉,语气里透着一种少年特有的直率。

“你是说克拉里斯?”陈安笑了笑,面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你觉得我不如那个律师?”

雅克想了想,认真道:“他……在议会里至少还有些人脉。”

陈安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从地上起身,披上斗篷,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语气忽然低了下来:“那你,相信我吗?”

雅克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回答:“相信。”

但陈安还是很清楚,信任,需要通过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所赢得。

看向已经渐渐高悬的暖阳,陈安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然后爬向他先前栓马的地方。

————————

陈安将披风挂在门侧,坐下时身上还带着些骑行后残留的寒意。

对面的卜弥格已经等在火炉边,一手拎着酒囊,一手拿着他从不离身的天子旌节。

卜弥格率先开口,语气温和却略带不解:“虽然我知道你对英诺森十世有怨气,但他已经殡天了,而且我们还得到了新教皇的接纳……你写的那些故事,殿邦,那真的太——离经叛道了。”

此时的他们用汉语交谈——那是他们在欧洲共有的秘密语言,足够私密,也足够安全。

即便如此,他的声音还是轻了些,生怕惊动屋外的神像听得懂。

陈安没笑,目光静静看着炉火,“我在狱中真的看见了。”

卜弥格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换了话题。

“所以你是打算在初春圣灰星期三动手?借着人们都去城堡里的那座教堂忏悔的时刻?”

陈安点了点头:“上一次的战争,是在圣体日中引爆的。这一次,我们就选圣灰日也没什么问题吧。”

卜弥格没有反驳,在得知陈安在巴黎的所作所为后,他已经基本将决策权交给了这个年轻人。

“只是有时候我在想……”他忽然换了个语气,带上一丝温柔的困惑,“你自从从梵蒂冈那座牢里出来后,好像不再像以前那么虔诚了。”

陈安微微一愣。他原本想笑一声搪塞过去,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笑不出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潮湿发霉的囚室,脚上还戴着铁链,窗外是唱诗班的圣歌——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穿越了。

也正因如此,虽然他从未真正信仰过这片土地的神,但也不敢完全否定那个让他“重生”的圣地。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却看到卜弥格并未接着质疑,这个利沃夫人只是笑了笑,那种像老朋友也像长兄的笑容:“不过也好,你变得成熟,也有谋略了。”

他们之间,不需要解释太多。

自从那年他们作为大明的正副使踏上这片土地后,他们就再不是单纯的神父和书生,而是背负着两段命运的逃亡者——一个想救国,一个想救魂。

而那个无比颠沛流离的旅途,也将他们真正的绑在一起。

“只可惜你如今不在大明,”卜弥格轻叹,“不然一定能助孙公一臂之力。”

听到孙可望的名号,知道未来的陈安一时沉默,神情忽然变得遥远,也不知自己那封信能否顺利抵达所期望的地方。

“不过现在你是副使,我还是正使,虽然计划你定,但我也得替你把关。”,卜弥格忽然正色道。

“你有什么具体计划?你想怎么把那些奴隶的愤怒变成谈判桌上的筹码?”

“我不打算走马萨林给我们规划好的那条路。”他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锋利。

“法国可以给援助,但不能指挥我们。”

他顿了一顿,声音压得更低:“我要让它像葡萄牙一样,从破裂的哈布斯堡中独立出来,重塑政体与主权。”

卜弥格放下酒囊,手指轻轻敲击膝盖,眉宇间浮出一丝凝思:“你要摆脱控制,另起山头。”

“正是。”陈安淡淡一笑,他的瞳仁中映出一点冷芒。

“马萨林不会养出一个主权国家。他们想要的是听话的走狗,而不是独立。”

“但我,”他缓缓说道,“不是克拉里斯。”

“他们支持我的一个原因,即我是东方人——在欧洲无根无系,没有家族、没有债务、没有人情。他们以为我最好掌控。”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吐出那句已在心中酝酿许久的话:“但我想要成为——加泰罗尼亚第二共和国的首位执政官。”

卜弥格的表情变了。他不是惊讶于这个目标,而是因为——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敢确认。

他缓缓道:“你不只是想要谈判筹码。你是要真正夺权……连同殖民地的所有权,一起。”

陈安没有回避,甚至带了一丝笑意:“如果可能,我还想拿到巴塞罗那伯爵的称号,但以选举的方式,让它归于人民。”

他目光锋利:“我不想再让贵族们代替人民坐在王座上。”

卜弥格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从火中走出的孤胆骑士,又像是在看一个戏台上发疯的小丑。

“对你来说,这并不荒唐。”卜弥格平静地说,“对我这个大明的臣子来说,也不。可对那些世袭贵族来说——这会是对他们整个荣耀体系的践踏。”

陈安点了点头,眼神一转,掀出第二层牌面:

“所以我们也准备好了备选项,”,陈安指了指隔壁的房子,“——英格兰的查理二世,把这个位子送给他,我想他肯定会接受。”

他目光冷冽如霜:“只要我们让那些英格兰人插足伊比利亚,这样一来,英法旧怨就会重新点燃。荷兰……大概也不会坐视。”

“而我们真正的盟友,是葡萄牙。他们会希望加泰罗尼亚也从破裂的帝国中活下来,分担他们的战争压力。”

“这样等西欧再一次乱起来,我们再试图切断荷兰的海权,打断它的国运——夺回旧港宣慰司。”

“然后从那里开始,开始我们的北伐。”

卜弥格看着他,沉默良久,然后将酒囊举起,给陈安倒上一杯家乡的黄酒,轻轻一碰陈安。

“那就干一杯吧,未来的执政官。”,他说,“但我要反驳你的最后一句话,陛下他定不会沦落至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