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幽暗如巨兽腹腔,青铜灯盏吞吐着诡谲的幽蓝火焰。
凤鸣娇赤足踏过阴阳鱼地砖,足链上的银铃在死寂中荡出涟漪。
三皇子萧景翊倚着盘龙柱,指尖轻抚青铜匣表面凸起的睚眦纹,那些上古凶兽的鳞片竟随着他的触碰缓缓翕动。
“表妹可曾听过饕餮食日的典故?“白玉扳指叩击匣盖发出金玉之音,萧景翊突然翻转手腕,匣中窜出的血色藤蔓瞬间缠住凤鸣娇脚踝。
那些藤蔓表皮布满人面纹,每张面孔都与她生辰八字相仿的贵女别无二致。
猩红嫁衣忽如活物般翻涌,金丝凤凰振翅欲飞。
凤鸣娇腕间禁步叮咚作响,十二枚羊脂玉坠竟在半空凝成卦象。
“坎为水,离为火...“她指尖轻点虚空,玉坠化作流光刺入藤蔓七寸,“表哥用巫蛊之术仿造的火浣布,终究不是真品。“
话音未落,玄铁门轰然洞开。
萧寒舟玄色蟒袍翻卷如墨云,腰间螭吻玉带扣泛着森森冷光。
他信手抛来半截合卺酒樽,鎏金残片堪堪擦过萧景翊鬓角:“三殿下偷饮本座的交杯酒,也不怕蚀骨穿肠?“
暗处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十二具青铜悬棺应声开启。
棺中坐起的白骨皆着前朝官服,心口处镶嵌的虎符碎片正与萧寒舟颈间血痕共鸣。
凤鸣娇瞳孔骤缩——那些白骨指节分明留着凤家军独有的茧痕。
阴风裹挟着纸钱扑向长明灯,萧寒舟突然撕开喜服。
狰狞伤疤自锁骨蜿蜒至腰腹,皮下似有活物游走。
他攥住凤鸣娇手腕按向心口,滚烫肌肤下传来金石相击之声:“夫人可听见它们在哭?三十万玄甲军的冤魂...都在等你唤醒。“
指尖触到虎符棱角的刹那,记忆如潮水倒灌。
十二年前的雪夜,浑身是血的少年蜷缩在破庙神龛下。
他将染血的饴糖塞进小女童掌心,喉间血沫浸透了承诺:“待我娶你那日...定用八抬大轿...“
“萧督主好算计!“萧景翊剑锋突然刺穿青铜匣,匣中血水化作毒雾弥漫,“用凤家军尸骨炼化的虎符噬心蛊,当真不怕遭天谴?“
鎏金面具下溢出低哑笑音,萧寒舟徒手捏碎袭来剑锋。
黑血顺着指缝滴落,竟在地面蚀出二十八星宿图:“本座从地狱爬回来那日,便与阎罗签了血契。“
他突然将凤鸣娇拽入怀中,舌尖卷着虎符碎屑抵开她贝齿,“乖,咽下去。“
龙脉石壁渗出猩红血泪,咒文在凤鸣娇金瞳中流转重组。
当视线穿透萧寒舟灵台封印的刹那,她看见冰窖里十二岁的少年正啃食自己冻僵的手指。
铁链穿透琵琶骨的声音混着呢喃,在空旷地宫反复回响:“娇娇给的糖...要留着拜天地...“
泪水混着心血坠在玄铁锁链,发间并蒂莲步摇突然迸射寒光。
凤鸣娇徒手撕开胸前肌肤,血肉模糊的胸腔中竟飞出金翅蛊王。
那蛊虫振翅间洒落磷粉,三十万军魂嘶吼震得地动山摇。
“以巫族圣女之名,命尔等怨魂——“咒语尚未念完,便被滚烫的唇舌封堵。
萧寒舟残破的舌尖撬开她牙关,将半枚虎符渡入她咽喉。
鎏金面具滑落瞬间,凤鸣娇看见他左脸火焚疤痕下,竟隐约露出“承影“刺青。
地宫穹顶星图骤变,紫微垣偏离天枢。
凤鸣娇突然明悟,这场大婚的每个时辰都对应着七杀命格。
她反手握住金簪刺向萧寒舟灵台,却在触及封印时听见少年呜咽:“娇娇...糖化了...“
霍惊云率玄甲残部破阵而入时,正撞见萧寒舟握着凤鸣娇的手贯穿自己胸膛。
这位沙场悍将目眦欲裂:“你竟将噬心蛊种在圣女体内!“
“霍将军该认得这个。“萧寒舟扯开左肩皮肉,渗血的“承影“二字泛着幽光,“当年你为虎符屠尽凤家满门时,可曾想过他们的冤魂会化作蛊虫?“
凤鸣娇咬破舌尖,以血为墨在他后背勾画南疆契约。
金瞳映照间,每道符文都燃起青碧鬼火。
当最后一捺落下,萧寒舟突然翻转手腕,引着染血指尖捅穿自己心脏。
“娇娇要的真心...“他笑着将仍在跳动的心脏按进她掌心,“在这里。“
地宫四壁应声崩塌,露出埋藏百年的青铜编钟。
那些铸着人面纹的钟槌无风自动,奏出《幽兰》古调。
凤鸣娇忽然想起,这正是母亲哄她入睡时哼唱的旋律。
三皇子剑锋刺来的瞬间,十二丈巫神虚影拔地而起。
凤鸣娇赤足踏碎龙脉阵眼,火浣布化作的缚仙索绞住萧景翊脖颈:“表哥可知,你的心早已被傀儡蛊蛀空?“
青铜悬棺接连炸裂,虎符碎片如流星汇聚。
纯金鸟笼中,萧寒舟正将染血的东珠嵌入新娘发髻。
那些封印着玄甲军魂的明珠迸射流火,将整座皇城照得亮如白昼。
“捏碎它...“男人握着她的手按向心口,残缺的唇角擦过她耳垂,“你就是千秋万代的...“
咒誓被突如其来的深吻打断。
凤鸣娇将虎符碎屑尽数渡回他体内,金瞳中流转着二十八宿星辉:“我要的从来不是江山。“
并蒂莲步摇坠落的瞬间,萧寒舟瞳孔倒映出她心口浮现的契约纹——那竟是逆转生死的往生阵。
钦天监浑天仪炸裂时,新晋东厂掌刑千户看见巫神掌心升起血月。
玄衣男子横抱沉睡的新娘踏过虚空,三十万金甲神将紧随其后,将黎明前的黑暗撕开裂缝。
千里外的无名冢前,霍惊云斟满两杯合卺酒。
琥珀酒液渗入墓碑裂隙,在“萧寒舟“与“凤鸣娇“的并排碑文处,绽出并蒂莲纹。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坟茔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清响。
血色朝霞中,有孩童看见双影掠过皇城角楼。
男子玄色蟒袍与女子火浣嫁衣纠缠翻飞,似墨梅落于赤焰,又似朱雀衔着玄武鳞片,最终消散在北斗第七星的方向。
史载:景和二十三年霜降,天现异象,双星坠于紫微垣。
翌年春,帝京并蒂莲冬日盛放,花瓣皆呈鎏金色,有宫人见花芯隐现龙凤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