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尸香引魅

尸香在老宅萦绕了七日,甜腻中带着冷涩的气息如同浸了霜的棉絮,堵在喉头让人喘不过气。我蹲在门槛上搓弄着爷爷留下的雷击木手串,桃木碎屑混着尸香在指间打转。黄九缩在墙角,金灿灿的皮毛沾满草屑,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青石砖——这老滑头前日还吹嘘能御使百兽,此刻却像被抽了脊梁骨,抱着崽子们瑟瑟发抖。

“你家那口子到底啥时候能回来?”我弹了弹手串,雷击木的焦香压过一丝尸香。黄九猛地抬头,鼠须上还沾着草籽:“小哥快别问了,她去昆仑赴玄女会,没七日回不来。这次来的可是阴山老魃,专啃地脉灵枢的内丹!”它爪子无意识地抠进砖缝,露出底下隐约的山形刻痕——正是爷爷当年埋下的护宅阵眼。

话音未落,铁笼里的小黄皮子突然集体发出幼狼般的低嚎。我顺眼望去,笼门内侧爬满蛛网状的冰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黄九突然跳上窗台,前爪拍在结满冰花的玻璃上:“来了!”

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老宅,我腰间的铜钱剑发出蜂鸣。转身时,女尸不知何时已坐起,黑布滑落在腰间,颈侧的山形胎记泛着冰蓝光芒,与窗外漫天飘洒的黑雪遥相呼应。她的指尖长出寸许的冰甲,轻轻划过床沿,木头上立即结出细密的霜晶。

“操!”我摸向怀中的《丹气引灵》,却发现书页已被尸香浸透,泛着妖异的红光。黄九突然扑向女尸,鼠爪竟穿过她的身体,冻得吱哇乱叫:“她被阴山气脉附体了!小哥快用你娘给的罗盘——”

窗外传来山体崩裂的轰鸣,整座老宅剧烈摇晃。我这才想起母亲塞给我的蓝布包袱,里面除了几件旧衣,还有爷爷当年偷藏的“地脉罗盘”。罗盘中央的天池水此刻凝结成冰,指针直指女尸心口。

“阳阳!”母亲的声音从远山传来,带着说不出的焦急。我扒着窗台望去,山路上一个单薄的身影正顶着黑雪前行,手中举着的竟是爷爷的镇魂灯,灯面绘着的二十八宿图在风雪中明明灭灭。

女尸突然发出机械般的低吟,胎记化作一道冰箭射向黄九。老黄皮子反应极快,带着崽子们钻进地板缝隙,只留下句“去槐树洞!”便没了踪影。我抓起罗盘冲向女尸,却见她眼中倒映着阴山主峰,无数冰晶正顺着她的指尖爬向丹田——那里,正是内丹所在的位置。

“吾乃阴山寒魃,借灵枢躯壳还阳。”她的声音像冰川崩塌,“交出内丹,饶你全族。”冰甲覆盖的手掌缓缓张开,老宅梁柱上的积雪瞬间凝结成锋利的冰锥,悬在我头顶。

千钧一发之际,母亲撞开屋门,镇魂灯的光芒映出她鬓角的白霜。她怀里抱着的,竟是我儿时的百家衣,上面绣着的五毒纹样在灯下发烫:“用罗盘镇住她的命门!”

我这才注意到女尸后腰处的胎记已完全冰封,呈现出阴山山脉的轮廓。咬破舌尖,将血滴在罗盘“天枢”星位,天池破冰声中,罗盘突然飞起,悬停在女尸头顶。二十八宿图投射在她胸前,竟与内丹的位置完全重合。

“啊——”女尸发出非人的尖啸,冰甲寸寸崩裂,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母亲趁机将百家衣盖在她身上,五毒纹样自动吸附在胎记处,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黑雪突然转为红雨,顺着破瓦滴落在女尸心口,竟化作朵朵冰晶莲花。

“阳阳,她不是普通女尸……”母亲擦着额角的冷汗,目光落在女尸腕间的红绳,“你出生那晚,棺材里飘出的金雾钻进你心口,你爹看到你胸前有山形光斑,和她的胎记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女尸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尖的冰甲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淡淡的金纹。她的眼睛恢复清明,却充满痛苦:“去槐树洞,那里有爷爷留的《地脉真解》下册……寒魃夺舍失败,阴山不会罢休……”

窗外的红雨渐歇,黄九从槐树洞钻出来,浑身沾满树胶:“小哥,老魃的冰魄遁了,但阴山气脉已盯上这里。你瞧——”它指向女尸床头,不知何时出现的冰镜中,正映出阴山深处的尸魃大军,为首者的眉心,竟嵌着与女尸相同的山形胎记。

我握紧母亲的手,发现她掌心也有淡淡的金纹——原来,当年爷爷不仅将我与女尸绑定,连母亲也被卷入了这场地脉之争。女尸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冰晶状的内丹碎片,每片都映着十万大山的轮廓。

“七日之期已到,内丹虽碎,灵枢未灭。”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带母亲去槐树洞,那里有爷爷布的传送阵。寒魃下次来袭,至少需要月余……”

黄九突然跳上窗台,鼠爪指着远处的阴山:“小哥,你瞧!”只见阴山主峰的积雪竟在融化,露出山体上巨大的人面浮雕,双眼处正泛着与女尸相同的金光。

我抱起女尸,母亲背着镇魂灯走在前面,黄九带着崽子们断后。槐树洞的入口隐在老槐树的树洞深处,树皮上的疤痕竟组成了“山主归位”的卦象。临进洞前,我回头望向老宅,尸香已完全消散,只剩下女尸腕间的红绳,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等待。

洞内,爷爷留下的竹简散落在地,最上面的一卷写着:“阳儿,当你看到这些时,我已去了阴山。当年从大山带出的,不是普通古棺,而是十万大山的地脉灵枢。她的内丹,是镇压上古寒魃的最后钥匙……”

母亲突然指着竹简后的石壁,上面刻着幅地图,阴山深处用朱砂圈着“寒潭”二字,旁边画着具棺材,棺盖上刻着“苏妄”——正是女尸掌心的印记。黄九突然发出低嚎,它的崽子们对着石壁跪下,鼠目中竟泛着泪光。

“走吧,”女尸的声音虚弱却坚定,“寒魃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七日之后,当阴山雪线上升三尺,便是我们反攻之时。”

我握着她的手,触到掌心的山形印记,与我心口的光斑隐隐共振。母亲点燃镇魂灯,昏黄的光芒照亮洞穴深处,那里,竟有一条蜿蜒的石阶通向地底,尽头闪烁着点点金光,像是十万大山的呼唤。

这一晚,槐树洞外的红雨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星斗,每颗星星都仿佛在讲述着地脉的秘密。我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寒魃的威胁、爷爷的下落、女尸的身世,都将在这地脉的深处一一揭晓。而我,李阳,这个被命运选中的望气人,终将带着母亲和女尸,踏上那条充满未知的地脉之路,去揭开十万大山最深处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