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繁花似锦

火把的光在沈铮脸上跳动，映出他眉间那道疤痕愈发狰狞。赵诚的手按在刀柄上，身后十余名锦衣卫已形成合围之势。

「沈大人，请让开。」赵诚声音发紧，「圣命难违。」

顾轻眉的手指悄悄搭上腰间短剑，却被沈铮一把按住手腕。他背对着众人，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信我吗？」

顾轻眉睫毛微颤，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赵诚。」沈铮突然转身，绣春刀出鞘如龙吟，「你跟随我多少年了？」

赵诚一愣：「整…整八年。」

「那你应该知道——」沈铮刀光暴起，斩断最近的两支火把，「我从不交人！」

黑暗降临的瞬间，顾轻眉袖中铜丸掷地，浓烟骤起。混乱中她感觉手腕被铁钳般的力量抓住，整个人被沈铮拽着腾空而起，踩着一名锦衣卫的肩膀跃上屋顶。

「放箭！」赵诚的怒吼从下方传来。

箭矢破空声中，沈铮带着顾轻眉在屋脊间疾奔。一支弩箭擦过他的脸颊，带出一线血痕。

「为什么救我？」顾轻眉在风中间道，「抗旨可是死罪！」

沈铮没有回答，直到甩开追兵，落在一条僻静小巷，才松开她的手腕。「周世安信上那个『萧』字，你怎么看？」

顾轻眉喘着气：「萧景琰掌管兵部，又深得皇帝信任，确实可疑。但若他真是净世盟首领，为何要亲自请旨抓我？这不等同于自曝身份？」

沈铮抹去脸上血痕：「除非…他背后还有人。」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沈铮突然转向城东方向：「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繁花似锦楼。」

顾轻眉脚步一顿：「那个妓院？」

「京城最大的销金窟，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沈铮眼中闪过复杂神色，「那里的头牌红袖，知道许多不该知道的事。」

繁花似锦楼灯火通明，丝竹声穿透夜空。沈铮带着顾轻眉从侧门潜入，轻车熟路地避开护院，来到顶层一间偏僻的雅阁。

「你常来？」顾轻眉挑眉。

沈铮刚要回答，雅阁的门无声开启。一阵香风扑面，烛光中走出一位红衣女子，云鬓斜簪，眉目如画，腰间却悬着一柄软剑。

「沈大人深夜造访，还带着位姑娘？」红袖的声音甜如蜜糖，眼神却锐利如刀，「莫非是嫌弃奴家伺候得不好？」

沈铮径直入内，从怀中取出那块拓印了锁心印的绢布：「认识这个吗？」

红袖瞥了一眼，突然收起媚态，反手关上房门。她从妆奁底层取出一块玉牌，上面赫然刻着「净世」二字，与周世安手中那块一模一样。

「你们也在查净世盟？」红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顾轻眉警惕地按住剑柄：「你是谁？」

红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一幅山水画前，按下画中亭子的飞檐。墙面翻转，露出一个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墨色机关盒。

「先帝在位时，曾秘密组建『察事司』，专门监视百官。」红袖轻抚机关盒，「我是最后一任察事司统领。」

沈铮瞳孔骤缩：「察事司五年前就被裁撤了！」

「明面上裁撤，实则转入暗处。」红袖苦笑，「先帝驾崩前，命我暗中保护新君。没想到…」她突然掀开衣袖，露出手臂上一个可怖的烙印——圆圈套三角，中心一点红。

「净世盟的标记！」顾轻眉惊呼。

红袖放下袖子：「三个月前，我查出净世盟背后真正的主使，险些丧命。」她直视沈铮，「你猜是谁？」

沈铮心跳加速，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当朝天子。」红袖一字一顿道。

房间陷入死寂。顾轻眉手中的茶杯「咔」地裂开一道缝。

「不可能！」沈铮猛地站起，「皇上为何要组建净世盟杀害自己的臣子？」

红袖从暗格取出一卷密折：「先帝晚年，周世安、顾言之等老臣功高震主。新帝登基后，这些老臣动辄以先帝旧臣自居，在朝堂上屡屡抗旨。」她展开密折，「皇上表面宽容，实则起了杀心。净世盟明为肃贪，实为铲除异己。」

顾轻眉夺过密折，上面详细记录了皇帝如何密令萧景琰组建净世盟，利用墨家机关术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

「父亲和周伯伯…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顾轻眉声音发抖。

红袖点头：「周世安查到净世盟与宫内的联系，准备联合顾言之上奏。可惜…」

沈铮突然想起什么：「白无常临死前说认出了那块玉…」

「是皇上的贴身玉佩。」红袖冷笑，「当年先帝赐给太子一对龙凤玉佩，龙佩在皇上身上，凤佩赐给了…」她意味深长地看向顾轻眉。

顾轻眉如遭雷击，从怀中取出白无常给的那半块玉佩。红袖也从暗格取出另一半，两相拼接——正是一枚完整的凤佩。

「先帝将凤佩赐给了墨家矩子，也就是你祖父。」红袖轻声道，「二十年前天工坊大火，不是意外，是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为夺取墨家机关术所为。」

顾轻眉踉跄后退，撞翻了花瓶。瓷片碎裂的声音中，她泪流满面：「所以…我全家都是…」

沈铮一把扶住她，转向红袖：「你为何现在才说出这些？」

红袖从机关盒中取出一卷黄绢：「我需要确保证据完整。这是先帝密旨，指明若皇上残害忠良，察事司可联合墨家传人废黜昏君。」她看向顾轻眉，「而你，是唯一能打开机关盒最后一道锁的人。」

顾轻眉茫然：「我？」

「墨家血脉，滴血认主。」红袖指向机关盒中央的凹槽。

沈铮突然按住顾轻眉的手：「等等。如果这是陷阱呢？」

红袖嗤笑一声，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一个狰狞的伤口：「这是千机刃留下的。三个月前我潜入大内偷密旨，被皇上亲手所伤。」她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我的妹妹，前任头牌绿腰，因无意间听到萧景琰与皇上的密谈，被做成人皮灯笼挂在净世盟总坛！」

顾轻眉倒吸一口冷气。沈铮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

「现在，你们还怀疑我吗？」红袖厉声道。

窗外突然传来异响。红袖脸色大变，吹灭蜡烛：「有人来了！」

黑暗中，沈铮听到瓦片轻响，至少有五名高手接近。红袖悄声道：「从密道走，我带你们去取先帝留下的完整证据。」

「在哪？」沈铮低声问。

「皇陵。」红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先帝灵柩之下。」

顾轻眉突然握住沈铮的手：「你没必要冒这个险。」

沈铮反手握住她：「锦衣卫的职责是护国安民，不是效忠某一个人。」他顿了顿，「况且…」

一支弩箭突然穿透窗户，打断了他的话。红袖软剑出鞘，击落第二支箭：「走！」

密道入口在床榻之下，三人刚钻入，雅阁的门就被踹开。追兵的火把光中，沈铮最后看到的，是红袖决绝的眼神和她掷出的三枚烟雾弹。

密道狭窄潮湿，三人屏息疾行。顾轻眉突然问道：「红袖姑娘，你为何要帮我们？」

前方传来红袖的苦笑：「因为我妹妹死前说…墨家机关术中有克制『人心傀儡』的方法。而皇上，正用这邪术控制朝中大臣。」

沈铮心头一震。他突然明白顾轻眉的父亲顾言之为何会失踪——很可能已被制成傀儡！

「到了。」红袖推开一道暗门，外面是护城河畔的芦苇荡。夜色深沉，远处城墙上的火把如繁星点点。

「分开走。」红袖塞给沈铮一张羊皮地图，「三日后子时，皇陵神道碑前见。」她转向顾轻眉，「小心你父亲…他可能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话音未落，红袖突然软剑如蛇，刺向顾轻眉身后！一个黑影从芦苇中扑出，咽喉中剑，倒地气绝。那人手腕上，净世盟的标记清晰可见。

「快走！」红袖推了两人一把，自己却转身迎向追来的敌人。

沈铮拉着顾轻眉潜入河中。冰凉的河水淹没头顶那一刻，他听到岸上传来红袖的长笑和兵刃相交的脆响。

水下，顾轻眉的长发如墨莲绽放。她看向沈铮的眼神，已与初见时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