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整坐了一夜。天微亮时,我才靠着墙眯了片刻,直到手机的闹铃震动把我惊醒。
阳光透进窗户,却并没有让我觉得温暖。反而像是一道道干裂的刀痕,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剖开,曝出昨晚未曾愈合的阴影。
我不敢再看那扇红纸门。它静静地立在那里,破洞像一只张开的眼睛,黑漆漆地盯着我。
洗漱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那团红纸。它像是被什么力量从门上撕下来的,边缘不规则,隐约还能看见印着的“禁”字残角。
我拿起手机,想给中介打电话问个清楚。可翻遍聊天记录,我才发现——我们几乎没有电话交流,一切都是通过语音和文字。号码是个外地的,一拨过去,提示“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
我又试着给房东打电话,电话倒是通了,但一直无人接听。
我开始觉得这房子有问题了。
但问题在哪?一扇破旧的木门,一段莫名其妙的童谣,足以让我退租?我挣扎着告诉自己:冷静,理性,你是个程序员,不是封建迷信那一套。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决定出门。
走出四合院时,我特意看了那棵老槐树一眼。昨晚的阴影仿佛还停留在枝干之间,叶子发黑,树皮龟裂,像是一张垂死老人的脸。风一吹,树枝“哗啦啦”响,落下一只破旧的红布鞋——是那种小孩穿的、绣着福字的布鞋,颜色斑驳,鞋口处还有些干涸的泥渍。
我皱着眉,没碰那东西,快步离开。
那天的阳光依旧昏暗,街上的人像是在浓雾中浮动。无论我走到哪里,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可每次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下午我在图书馆工作了一会儿,临近傍晚才回去。四合院的门紧闭着,但我能感觉到,里面的空气与外面不一样——重,湿,冷。
推门进去,院子还是空无一人。
我走进房间,红纸门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昨晚的事从未发生过。但我知道它变了:那道破洞,扩大了一点点。小拇指都能插进去。
我特意买了糯米、符纸、黄符贴之类的“驱邪物”,虽然觉得滑稽,但心里总归踏实些。
吃了点东西,我倒头睡去。
夜里一点多,我从噩梦中惊醒,梦里那首童谣在脑中炸开,反复唱着:
“一张纸,两张纸,糊住眼睛看不见……
三张纸,四张纸,封住嘴巴不能言……
五张纸,六张纸,包住身子不让还……”
我满头冷汗,睁开眼,屋里黑漆漆的。手机电量只剩4%,我摸了手电筒照向那扇门。
灯光一照,我险些叫出声来——那破洞,已经有拳头大了。
更恐怖的是,门的纸面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小孩的剪影。
像是有人在门的另一边站着,身体贴住纸面,头歪着,手按着纸。那纸薄得像皮膜,灯光从背后照过来,能清楚看到小孩的指缝、额头、甚至鼻梁。
我僵在那里,不敢动。手电微微颤抖,光束也一抖一抖的。
那个剪影也在动。它头缓缓地歪向一侧,贴得更近了。我甚至看到那道黑影的嘴唇动了动——它在唱歌!
我疯了一样地扑上去,一把把电灯关掉,把窗帘拉死,然后抱着被子坐到床角。
十几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声音。
我鼓起勇气走过去,用手电照向门。
那个影子消失了。
但——纸上,多了一张手印。
一张小孩的手印,印在红纸上,边缘模糊,好像是被水泡过的纸团压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到天亮的。脑袋昏沉,眼睛酸胀。我甚至一度想报警。但我要说什么?“我房间门上多了个小孩的剪影和手印”?他们会以为我疯了。
中午我去找房东。
她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听完我说的,冷笑了一声:“你信这个?”
我反问她:“那扇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看到的……是不是个小孩?”
我浑身一震。
她没再说话,拿起烟抽了一口,烟雾从她唇边飘出来,轻得像雾,遮住了她的眼神。
“你既然租了这间房,就别多管。那扇门,不碰,你就能活。”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念咒一样,“你能活……”
我觉得她疯了。
但那天回去之后,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清晰得不像梦的梦。
我梦见自己站在纸门前,屋子不再是屋子,而是一座纸糊的房间。连地板都是一层层糯米纸铺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我伸手摸那扇纸门,门忽然自己开了——里面,是一座纸镇。街道是纸糊的,房屋是纸糊的,连天上的月亮,也是剪纸贴上去的那种,歪斜着挂在空中。
小孩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张纸,两张纸,糊住眼睛看不见……”
我被吓醒,发现自己站在那扇门前,手已经搭在纸上。
而门的纸面,已经被我按出了一个完整的手印。
我颤抖着退回床上。
就在这时,门后传来轻微的“唰唰”声。
像是什么——在里面走动。
下一秒,那扇门发出了一声“咔哒”。
门锁,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