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当年高祖不过一亭长

时光不胫而走，转眼已是岁末年关。

临近除夕几日，刘备与城内做工百姓放了假，口粮仍旧照发，让他们在家中与父母妻儿共享天伦。

如此体恤，百姓们感激涕零。

荀正家在南方，距此路途遥远，刘备早早就要放他返乡。

不料荀正婉拒了这番好意。

眼下汉昌城的发展刚刚步入正轨，正值用人之际，刘备身边又没几个识字的，自己一走，一大堆的苀沉杂务就要压在刘备身上。

这不是主簿该干的事情。

故而荀正写了两封书信，一封发往钜鹿与兄长，另一封则托兄长带回家里，转呈父亲。

荀正既愿留下，刘备当然高兴。

月底，刘备去了郡府述职。

张纯大为高兴，放下手头所有事务亲自出府相迎，一阵嘘寒问暖，给足了刘备脸面。

若是刘襄在此，只怕又要气得捶胸顿足。

回到政堂，听完刘备述职，张纯很是满意，予以了极高评价，后又谈及日常：“我听都尉说，上次去你那里，垮了的府衙尚未重建，你跟手下还在嚼菜叶子，连个像样的荤腥都没有，这怎么能行！”

“善待百姓固然是好事，但也不能委屈了自个儿。”

说完，张纯便命人设宴，拉着刘备的手说要好生款待。

盛情之下，且是长官相邀，刘备推脱不掉，只好客随主便。

席间丝竹悦耳，身姿婀娜的歌姬翩然起舞于前。

刘备左右皆有吏员作陪。

这些人频频敬酒，对着刘备一阵吹捧夸赞。

好听的话人人都喜欢听，刘备也不例外。

一来二去，推杯换盏。

一杯杯酒水下肚，刘备眼神迷离，不觉有些醉了。

张纯将其纳入眼底，随后将目光看向一旁的主簿陈图，后者会意，轻拍两下巴掌，堂内歌姬及服侍的仆从皆是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众心腹在场。

在张纯的示意下，坐于刘备左侧的新任督邮汤贡敬酒笑问：“玄德，你是了不起的豪杰，不知对当今天下有何看法？”

刘备醉眼惺忪，吐着酒意：“尔等高看我了，似我这般小人物，天下大势岂是我能看得明白？我只求把县地经营好，就哦米拖佛了。”

“哦米拖佛？”

汤贡不解其意，却也不再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又问：“那你觉得当今天子如何？”

刘备下意识的就要开口，好在残存的意识及时预警：私下议论天子，乃是重罪。

有些话不能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刘备将脑袋往桌上一垂，表示自己醉了。

然则汤贡等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将刘备拉了起来，作死地说着：“当今天子昏聩，宠信宦官，又沉迷于美色享乐，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远的不说，就说今年。正月戊申，河东大疫；二月己酉，南宫失火；三月庚子，凉州叛乱；四月庚戌，天降雨雹；六月癸巳，司徒陈耽下狱冤死；七月秋，三辅螟；十月癸亥，客星出南门中，大如半筵……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上天对皇帝的惩罚！”

“我还听说，洛阳人妻生子两头，此乃天下有两主之征也。”

“玄德，你有汉室血统，出自卢公门下，身后还有甄家、田氏等望门豪族支持，且宅心仁厚，受百姓拥戴，这天下本就该像你这样的有德之人来坐！”

“你只要说句话，我等立马发檄文于天下，推举你为新的天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逐渐高亢兴奋。

刘备没怎么听清，只觉嘈杂得很，脑袋也因醉酒而变得晕眩滞缓，目光扫过眼前众人，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巴在动，模样很是急切。

“玄德你怕什么，当年高祖也不过是一泗水亭长。”

这句话刘备倒是听清了，当即摇头否定：“你们太看得起我了，上千几千年，才出几个高祖？我这样的人，如何能与高祖相比。”

说着，刘备摇摇晃晃从座位起身，朝坐于主位的张纯拱手：“府君，下官今日不胜酒力，就先行告辞了。”

期间，张纯全程都在盯着刘备的一举一动，此刻见他想走，不由握紧了手中酒盏：“玄德，真的不再考虑了吗？”

刘备没听清，回答得也是驴唇不对马嘴：“不了，再有两天就是除夕，下官就不在府上叨扰了，云长和翼德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团聚呢！”

又将手拱了两拱，刘备转身踉踉跄跄的迈出门槛。

此时，堂内所有人的目光皆望向张纯。

方才那些话，一旦走漏出去，可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刘备既然不肯配合，那就只能将他灭口！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在此之前，这也是说好了的。

张纯眼神一冷，将酒盏举起，犹豫再三，却迟迟没有摔落。

汤贡等人急得不行，连道府君动手，刀斧手就在回廊，只要摔杯，立马就能冲出来将刘备砍杀。

可最后，张纯还是放走了刘备。

对此，张纯给出的解释是：“刘备已然醉酒，而且他那两个兄弟很不好惹，刘备若是死在郡府，他俩肯定会来找我们拼命。”

眼下还没到举兵造反那一步，先派人加以监视，再做抉择。

陈图为之长叹：“干大事者优柔寡断，只怕我等以后要死于此人之手了！”

回到汉昌，正好是除夕这天。

刘备搬出特意找木匠制作的大圆桌，招呼麾下众人落座。

既然是团年饭，当然要大伙坐在一起才够热闹。

本来荀正坚持尊卑有序，说什么也不肯入席。

最后还是张飞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强行给拽到了座位上。

众人皆已就座，刘备目光从左至右环顾一圈，关羽，张飞，张郃，周仓，裴元绍，冯虎，韩豹，荀正。

看向每个人的同时，他们也都在看着自己，眼神之中有期望，有激动，也有肯定。

“没什么好说的，这些时日辛苦了大家，今晚咱们敞开了肚子吃喝，不醉不归！”

刘备酒盏高举。

“呜呼~大哥万岁！”

张飞怪叫一声，搂起酒坛直接掀盖。

酒盏碰在一起，泛起涟漪阵阵。

刘备豪迈大呼：“来，干杯！”

“干杯！”

众人齐齐举杯，仰头饮尽。

继而你看我，我看你。

“哈哈哈哈……”

目光交织的刹那，皆是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