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东京。
星野白宁站在六百米高的落地窗前,俯瞰这座浸泡在冷雨中的城市。玻璃映出他修长的轮廓,像一把出鞘三分的名刀,优雅中透着危险的光泽。
“都安排好了?“他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是问给自己听。
身后的老管家微微欠身,和室的木地板发出细微的呻吟。“按照您的吩咐,三株'樱花'已经栽好了。“
星野白宁嘴角牵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在他们独特的暗语体系里,“樱花“代表被控制的媒体渠道。这个比喻很恰当——樱花绚烂却短暂,正如舆论的热度;而栽种樱花的人,永远掌握着最美的赏樱位置。
“土壤检测报告呢?“
“酸碱度不太理想。“管家递上一份加密平板,“园艺协会最近对我们的苗圃很感兴趣。“
星野白宁终于转过身来。三十五岁的星野家主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面容,像是古典画卷里走出来的贵公子。但此刻他的眼睛却冷得像冬夜的湖面,映不出任何光亮。
“给协会送几盆新品种的盆景过去。“他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很快就会忙别的事了。“
“是。”管家点头应到。
“对了。”星野白宁在管家退下的前一秒突然开口。
“千樱最近都在干什么。”
“小姐仍然和往常一样进行晨检,在家族的密室里练刀,进行权能的控制训练。”管家将书桌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尘埃拥抱着空气缓缓掉落。“经过您的首肯,小姐现在每天都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能够自由外出,这有助于她增加对世界的了解,也为您的计划做了铺垫。”
星野白宁手指敲打着桌子,片刻后挥了挥手,“最近WFP因为考核的事情,有部分人行走在明面上。”
“盯紧千樱,不能让她在外暴露一丁点权能的气息,必要时刻可以使用‘银锁’。”
“要是亮了这张牌,我们怎么给这世界一个惊喜?”
…………
东京的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水的绸缎,霓虹是它表面浮动的金箔。
星野千樱走在街道上,黑色制服裙摆扫过潮湿的沥青路面,像一片不合时宜的雪。涩谷十字路口的霓虹像浸在雨水里的碎玻璃,在她的瞳孔中折射出千万个虚幻的世界。
星野千樱站在Scramble广场二楼的观景台,看着脚下如电子元件般精准流动的人群。每个人都在发光——手机屏幕的冷光、名牌手表的金属光、美甲上的碎钻光………却照不亮她黑色羊绒大衣下的阴影。
她太白了。白得像一尊被遗忘在神社角落的瓷偶,连路灯都吝啬于给她镀上暖色。行人匆匆与她擦肩,却没人真正看见她……或许是她走得太轻,又或许是东京人早已习惯对美丽的事物视而不见。
七月的风卷着便利店塑料袋从她脚边掠过。星野千樱停下脚步,望着玻璃橱窗里自己的倒影。齐肩的黑发,冷玉般的侧脸,还有那双永远映不出灯火的瞳孔。橱窗另一侧,几个女高中生正围着关东煮笑得前仰后合,蒸腾的白雾模糊了她们年轻的面容。
星野千樱把冻得发红的手指藏进袖口。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的某一天,在书房里,父亲告诉她你是星野家的大小姐,你身上有着不可抗拒的命运,必须准备好接受自己不可能像正常女孩一样生活的现实。
当时她只是盯着窗外的枯枝,看最后一片樱花被积雪压断时溅起的冰晶。
命运是什么呢?
星野千樱觉得它就是个傻逼。
命运大概就像是短视频平台的算法推送,你刚说完“这辈子我都不会养猫!”,首页就塞满流浪猫领养广告,等你刷到第38条时,发现那只橘猫眼睛和初恋一模一样。
那你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立马双标的把那只橘猫带回家,心里安慰自己其实养养猫也不错,果然刚刚的决定还是太草率了一点。
涩谷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星野千樱站在汹涌的人潮中央,四周的喧嚣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有醉汉撞到她的肩膀,含糊地道着歉,又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愣住。
这个少女的眼睛里,盛着比新宿霓虹更深邃的黑暗。
暮色像打翻的砚台,将最后一线天光吞没。星野千樱站在跨海大桥的钢索阴影里,看对岸的摩天轮缓缓转动,那些发光的座舱如同被串起的珍珠,一粒粒坠入漆黑的海面。
命运是条衔尾蛇。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的名字被朱砂圈起,旁边标注着年份:5岁。父亲说那是她迎接新生的年纪,可当星野千樱触摸那些晕染的墨迹时,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疼痛。就像此刻海风掠过锁骨下的胎记,那枚与家族族谱首页图腾一模一样的暗红色印记。
邮轮鸣笛声从远处飘来。星野千樱数着浪花拍打桥墩的节奏,突然想起京都那座总是锁着的佛堂。十岁那年偷溜进去,看见满墙的《往生图》,画中女子都穿着不同时代的嫁衣,手腕系着相同的红绳。最末一幅空白画轴上,还留着半干的颜料盘。
有的时候真想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算了。星野千樱这样想,她的人生就是在走固定的程序,每天重复一模一样的步骤,甚至连见到的人都只有那么几个,还要对着自己的耳朵喋喋不休的说跟昨天毫无区别的话。
不过她不能这么做,为什么呢?因为她是星野家的大小姐,这么短短七个字,却彻底锁住了她的翅膀。
人生就像是超市购物车的轮子,等你推车的时候发现总有一个卡着陈年口香糖。又像台风天晾不干的衬衫,霉斑在腋下织出世界地图,收音机里天气预报嚷嚷着说雨季还要持续十年,却没想到你连阳光的形状都记不得了。
口袋里传来震动,是家族医生的例行简讯。“基因检测报告已更新”的字样在屏幕闪烁。她没点开,反而摸出枚古铜币。
正反两面都刻着曼陀罗花纹,边缘被摩挲得发亮。七岁那年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她说这是星野家女儿的护身符。
可护身符不该在午夜十二点准时发烫,像块烙铁似的灼痛掌心。
海风突然转向,带来潮湿的咸腥味。浪涛声里混进细微的铃音,是她亲手系在佛堂窗棂上的风铃。
手机又震起来,这次是管家来电。星野千樱松手让铜币坠入大海,看着它切开月光,在浪尖闪了最后一下。远处摩天轮突然停止转动,最顶端的座舱里,似乎有人正朝这里举起望远镜。
“小姐,该回家了。”管家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星野千樱隐隐约约听到人群的嘻嘻哈哈声和“Dreams Go On”的音乐声。
停留片刻,她沉默的挂断电话,背影消失在东京永不熄灭的夜里。
管家倚在东京迪士尼的巨型摩天轮钢架上,指尖猩红的烟头在夜色中明灭不定。霓虹灯影将他的轮廓切割成碎片,三十米开外的旋转木马正流淌着《星愿》的旋律。
“该我们登场了。”他对着阴影中雕塑般的西装男子抬了抬下巴,对方熨烫笔挺的袖口闪过寒芒。
“小姐回家了。”西装男子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尽之言,指节按在耳麦泛起青白。管家碾灭烟蒂的动作突然凝滞,星火坠地时溅起的光斑映亮他眼角的疤痕,像毒蛇吐信般惊心。
旋转木马的童谣恰好切换成《小小世界》,管家从风衣内袋抽出镀银手枪,枪管轻敲摩天轮支架发出清鸣。“………把动静搞大一点,这里好像还有一个WFP的二级成员,如果可以,就把她永远的留在这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