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未婚将军的白月光回来了
- 惊鸿刃影
- 3512字
- 2025-05-09 09:30:36
1.
顾家在边关吃了败仗,连失十七座城池。
皇帝大怒,削了顾家的镇国公爵位,顾侯爷遭贬为边关一名七品县令,全族无召不得入京。
消息传入林府,一向自恃骄傲的嫡姐林青宁摔碎了手里的玉佩。
那是她同顾家大公子的订情信物。
「我不嫁。」
「一个七品官的儿子怎配得上我丞相府嫡女。」
「边关苦寒,我自小锦衣玉食,又哪里吃得了风沙之苦。」
可顾家不会放弃这唯一可能助他们东山再起的救命稻草。
顾家公子顾云舟,临出京前,送来当初顾林两家媂结的婚书,二人本是青梅竹马。
他给林青宁写了封信,望宁儿念在往日情谊,愿随他前往凉州,并承诺一生一世,永不纳妾。
林青宁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同意。
「我愿意替姐姐出嫁。」
父亲眯眼望向堂下,见我跪在地上。
「柔儿」。他咳嗽一声,「好孩子。」
林青宁不甘心地扬起下巴,「哼,你就是喜欢捡我不要的东西。」
2.
我是林家庶女,也是身份最低贱的婢女。
主母夫人是当今皇后的远房姨妹,出身显贵,一眼相中了当时中了探花郎的父亲。
父亲贪图富贵,娶了大夫人入门,一路青云直上到了如今的丞相位置。
自此他便管不住下半身,前后纳了四房小妾,还看上了身为舞姬的小娘。
我娘是东京城教乐坊的头牌舞姬,一舞名动天下。
父亲给她赎了身,又怕影响自己的官声,只收做外室。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被主母发现,她指使几名小厮将我娘打了一顿,捆了给人牙子卖入青楼。
我娘不堪其辱,吊了根白绫死了。
当年我才六岁。
父亲良心尚存,保下了我,让我给嫡姐林青宁做服侍丫鬟。
主母痛快答应。
她说,我娘死了,母债女偿。
没什么比看着情敌的女儿给自己女儿为奴为婢,呼来喝去更爽快。
3.
我第一次见到林青宁,她坐在院内晃着小腿开心地荡秋千,玩伴婢女将她围了一圈。
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瑟缩在一边。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
她从秋千凳上下来,只比我大一岁,却高出我一个头。
林青宁居高临下的望着安静跪在她脚下的我,狠狠掐了一把我脸上的肉,对大夫人说。
「娘,我不喜欢她。」
大夫人却笑着说道:「乖女儿,做了你的奴婢,她就再也不是你的庶妹了。以后你可以叫她给你洗脚倒夜香。」
我低着头不说话。
林青宁见我乖巧,就让我在她身边做最下等的洗脚婢。
我身上流着爹的血,却是沈府最不起眼,人人都能踩上一脚,啐一口唾沫的低贱奴婢。
要管林青宁叫小姐,管爹叫老爷。
4.
林青宁是林府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明珠,从小养得骄纵,一有不顺心的便是打骂婢女下人。
主母掌管着林府后院,四房小妾都不得不夹起尾巴唯命是从,连带着她们生的子女也都要看林青宁的脸色。
所以,她不喜欢我,我就成了沈府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还喜欢在爹面前说我坏话,污蔑我不听使唤,顶嘴,偷东西。
爹就逐渐不喜欢我,他又子女众多,也就不再过关心一个死去的舞姬生的孩子。
小小的我,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做,稍不满意,换来的便是一顿打骂和饥饿。
既然要活着,便要能忍。
这个世道,女子活得艰难,我无处可去。
我这一忍就是八年。
5.
林青宁及笄那年,主母为了她的教养之事,做主开家学,请了徐夫子来府上授课。
徐夫子是大儒,皇上还是太子时,做过皇上的老师。
听闻林丞相请了徐夫子这位名儒讲学,京城中有名望的显贵人家便把家中的公子小姐,一股脑都塞到了府上。
一众公子哥里,十六岁的顾云舟最是显贵。
顾云舟是我朝镇国公——顾飞将军唯一的嫡孙。
他五岁开蒙,七岁成诗。
顾老将军带七岁的孙子去面圣,他也豪不怯场,对答如流。
就连圣上也赞他芝兰玉树,前途不可估量。
这些都是我在浣洗衣物时,听其他姊妹们私下念叨的。
当时我还不懂「芝兰玉树」这词的意思,直到我见到他。
6.
顾云舟第一日来府上时,我正蹲在家学外头的窗户底下偷听。
其他四房姨娘生的姊妹兄弟都坐在里头,我十分羡慕,我也想识字,却只能在门外等林青宁时,趁机听一耳朵。
我虽是庶女,身份却是奴婢,是没资格进家学的。
当然,林青宁也不让我进。
就在我踮脚往窗户里头瞧时,一抹阴影遮住了我的视线。
紧张地脚下一滑,跌进一个人的怀抱。
我习惯性地下跪道歉,没有看清人的模样。
「你可有事?」
清冽的少年嗓音自头上传来,我下意识低下头紧张解释:「多谢公子,奴婢无碍。望公子不要将我偷听一事告知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是?」
「我的小姐是林青宁。我是林府的丫头。」
这人没有怪罪,嘱咐我下次小心一点,不要让你家小姐发现。
直到这位公子转身离开,我才敢抬头。
他穿着一袭月华色的长袍,身量高长,暖光披在他的身上,似仙神下凡。
窗户外,我看到公子站在家学堂前,徐夫子介绍他的姓名。
哦,
原来这位就是姊妹们口中的那位「顾家公子」。
顾公子身上淡淡地松木香,令我想起「芝兰玉树」这个词,不由得悄悄红了脸庞。
后来,我再趴在窗户外头,除了偷学,还多了一个念头——
偷看顾云舟直挺的脊背。
7.
其实我没完整地学到什么东西。
屋内夫子讲的「之乎者也」「四书五经」什么的我根本就听不懂。
但上天给了我一个好脑子,我能过目不忘,死记硬背。
为了学写字,我偷偷地将公子小姐们写废了的宣纸藏起来,描摹纸上的毛笔字。
一众废纸里,我一眼便能认出顾云舟的字迹。
他写坏的纸张永远是最工整干净的。
他不仅写得一手好字,文采也出众,不苟言笑的徐夫子每每见了他,脸上都能笑出花来。
诸家来林府的贵女也对他倾心有加,一向骄傲的林青宁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她总得意地主动唤他:「云舟哥哥」
每当这时,我就站在林青宁身后,低下头捏紧手里的帕子。
8.
那日,我正在家学旁的小池塘边用树枝蘸水聚精会神练字。
头顶忽而投下片阴影。
「不是这样写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在上课的顾云舟出现在我身侧。
他声线温润,语气极温柔。接过我手边的树枝,在我歪歪扭扭的字旁边,重新写了一遍「梦柔」。
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是我在林府从来没感受过的尊重。
「你叫梦柔?」他问。
见我点头,他又温柔说道,「眉黛含烟梦,眸清若水柔。蕙心藏碧玉,一笑解春愁。」
我不知这诗句意思,但知道是夸我长得漂亮。
「梦柔丫头,你应该多笑一笑。一笑可解千愁。」
「好你个不知廉耻的奴婢,不好好在屋里伺候小姐,在此处偷懒。」
林青宁身旁最受宠的贴身女使阿碧揪着我的耳朵,给了我一巴掌。
她身后站着脸色铁青的林青宁。
「小姐,你瞧。她竟勾引顾公子,教她写字。」
我红肿着右脸跪地请罪,「小姐恕罪。」
「云舟哥哥,你都没有教过我写字。何必去理会一个身份低贱的婢女。你可离她远点,她同她娘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娘是舞姬出身,有其母必有其女,万一学了些勾栏手段缠上你就不好了。」
林青宁常借着我和我娘的出身极尽嘲讽折辱,此番她更是言寒语剑相逼。
我脸上血色尽褪,撑地的手指颤抖,低着头,忍着不叫眼泪滑落。
我不敢吭声,也不能。
9.
没想到顾云舟会替我说话。
「《女诫》有言: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顾云舟广袖轻扬,将我从青石板上扶起,「林小姐既通读圣贤书,当知言为心声,这般折辱他人,恐非淑女之道。」
林青宁朱唇微张,鎏金步摇在春阳下晃出细碎金光。
她从未想过温润如玉的顾云舟会当众给她难堪,绣着金丝牡丹的衣襟剧烈起伏:「云舟哥哥竟为了个贱婢...」
「《礼记》云: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顾云舟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竹纹锦袍透出清冽松香,言辞诚恳,「令尊位列三公,林小姐更该谨言慎行,方不堕相府清名。」
池畔柳絮纷扬,我望着如松似雪的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是八年来第一次有人为我说话,连带着那些被踩进泥里的尊严,都被这抹月白衣袂轻轻托起。
林青宁涨红了脸,欲辩驳却无从张嘴。
她在林府嚣张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吃瘪的模样。
终究顾及贵女体面,林青宁只留下淬毒般的一瞥,拂袖而去。
10.
「姑娘可曾读过《诗经》?」顾云舟广袖垂落身侧,他转身时看我,我慌忙后退半步。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蓝布包裹的书册,封皮上「邶风」二字墨迹犹新。
「这是前日誊抄的《柏舟》,姑娘若愿习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指节处冻疮留下的暗红疤痕,「不妨用朱砂批注。」
我触电般缩回双手,粗粝的掌心紧攥住补丁摞补丁的衣角。
「奴婢卑贱之躯,怎敢污了公子墨宝。」
池畔响起清越笑声,顾云舟竟撩袍坐在我方才练字的青石上,修长手指翻开书页:
「你看这《谷风》篇——『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清浊本在观者之心,何来贵贱之分?」
柳絮落在他肩头时,我忽然看清他指尖的茧——不是握笔的薄茧,倒像是常年持剑磨出的硬茧。
这发现让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在触及书页前猛地僵住。
他将书塞进我手中,眼底映着粼粼波光:
「梦柔姑娘,识字不该是罪过。」
回去的时候,我知道,等待我的是狂风暴雨。
林青宁认为是我让她在顾公子面前丢尽了脸面,将满腔的怒气发泄在我身上。
每夜要我跪在她房内替她抄写课业到三更,抄不完不准睡觉。
我很喜欢写字。
她以为是在罚我,其实我很高兴。
有时趁她睡觉,我偷偷拿出藏在袖中的那本书,小心翼翼地临摹顾公子的字,就不觉得日子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