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巳三人掀开门帘走进客栈,
一刹那,酒肆里此起彼伏的划拳声、碗筷碰撞声骤然凝滞,七八双眼睛穿透蒸腾的酒气,像淬了毒的银针般扎在他们身上。
“哎呦,几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灰布短打的店小二早从柜台后弹射而出,脸上露出一副充满谄媚的笑容,两排牙齿参差不齐。
他半躬着腰,几乎弯到地上,袖口沾着的油渍在烛光下泛着油光
“三间上房。”
陈巳将缰绳随意抛给小厮,目光飞快的从堂前所有人身上扫过,心中也大概有了打算。
“好嘞,几位里面请!”
店小二哈着腰在前引路,将几人带到一个空闲的桌子上,
陈巳将雁翎刀拍在八仙桌上,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轰鸣。
即便没抬头,他也能感知到客栈内几道炽热的目光如毒蛇吐信一半,在自己身后的包裹和桌子上的雁翎刀上不断游移。
一道道急促呼吸声,正从不同方向钻入耳膜,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听着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陈巳一边摩挲着桌子上的刀柄,嘴角勾起一阵笑容,
看来这个客栈,自己来对了!
不到半盏茶功夫,店小二托着盘子疾步而来,青瓷碗里的热气裹着香气扑面而来。
长云指尖轻颤,从袖中摸出银针探入羹汤,针尖依旧莹白如雪。
陈巳垂眸夹起一箸油亮的红烧肉,顺着桌沿坠入桌底,
一头灰毛野狗嗷呜一声窜出,叼着肉块狼吞虎咽,喉间发出满足的呜咽。
“倒是好手艺。”
陈巳用银匙搅开浮着鸡油的菌菇汤,虽然饭菜已经上了,但是三人默契的都没有开始进食,只是有瓷碗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长云看似漫不经心地撕着烧鸡,实则将碎肉撒在窗台,引来檐下麻雀扑棱棱啄食。
良久,灰狗仍在舔舐爪边残羹,麻雀也扑翅远去。
长风低垂的眼睫轻颤,这才对着陈巳隐晦点头
三人这才开始进食,周围的食客们也好像恢复了正常,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整个客栈似乎一切并无异常。
待三人用餐完毕,一直在旁等待的店小二小跑上前,
“三位的房间在二楼。”
他提着油灯在前引路,楼梯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将三人带到二楼最深处的三间客房。
“客官,那我先下去了,有什么事您吩咐。”
店小二谄笑一声,便转身退去。
陈巳用雁翎刀鞘缓缓顶开房门,腐朽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陈巳半蹲身子,刀锋斜斜抵住门槛,借着廊下摇曳的油灯,将屋内每个角落都扫视了一遍。
床底、墙角、窗缝,连悬挂帐幔的铜钩都逐一检视,又则踹了踹地板,青砖纹丝不动。
将整个房间扫视一遍,没有任何的问题,不禁让陈巳有些意外的眉毛微微一挑。
走出房间时,长风和长云也恰好推门而出。
长风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压低声音:“横梁暗格封得严实,窗棂是整块楠木,也没法戳个洞送迷香,
连瓦片都没松动的痕迹,难道是我们草木皆兵了,这真是个正经客栈?”
陈巳搓了搓下巴,眼神微微眯起,摇了摇头,
“不对,今晚都小心点,你们俩轮流睡,别一起闭眼。”
“嗯。”
陈巳回到客房内,将雁翎刀和包裹卸下,掌心贴着冰凉的刀身盘膝而坐。
眼神微微眯去,烛火在他眼瞳里跳动,
一边运转着内功,一边默默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烛火在陈巳眼瞳里明明灭灭,约莫过了一炷香时辰,陈巳猛的睁开双眼,走廊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
“客官,掌柜说今夜风大,特让小的送来防风油灯。”
店小二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殷勤。
陈巳手掌悄然按上雁翎刀,默运内功,耳力提升至极致,隐约听见店小二喉间压抑的吞咽声,以及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动。
“进来吧。”
陈巳沉声道,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绳。
木门吱呀推开,店小二佝偻着背,怀中抱着崭新的油灯,灯盏里新添的灯油泛着冷光。
他将油灯轻轻搁在八仙桌上,随后便垂首哈腰退出去时。
陈巳耳朵微动,听见长风长云的房间前也传出了同样的动静。
双目低垂,陈巳总感觉这座客栈不对劲,但是不管是刚刚的饭菜,还是客房,却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记忆如潮水般在脑海中回溯,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陈巳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凝起看向刚刚店小二送进来的油灯。
“油灯?”
陈巳走到桌前,拿起油灯,观察起来,
油灯里注满全新的灯油,表面凝结着一层冷光,宛如镜面般倒映着陈巳的面容。
他转动灯座,没有任何机关响动,
但陈巳却看着那凝固的灯油微微簇起眉头。
“噗!”
轻轻一吹,将跳动的烛光吹灭,
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唯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提着油灯走到窗边,指尖轻触窗棂,
推窗的刹那,夜风卷着寒意灌入,
陈巳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窗外,确定没有任何异动后,手腕猛地翻转。
浓稠的灯油如黑色的溪流倾泻而下,坠落在客栈后院的草丛中,看着最后一滴灯油消失不见,陈巳才缓缓合上窗户,将油灯随意丢在桌上。
他重新回到床上,背靠墙壁盘膝而坐,雁翎刀横放在膝头。
笃——
笃——
夜色如墨,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梆子声突然从外面传来,
空寂幽远的梆梆声不断响起,梆子声响起的节奏时快时慢,在死寂的夜空中清晰无比,但又很快消散,只留下漫长的余韵。
客栈中,陈巳慢慢睁开眼睛,瞳孔深处寒芒骤闪,
口鼻之中,吐出一股宛如凝结成实质的淡青色雾气。
右手按着刀柄,左手按住刀鞘无声的缓缓抽动,
刀刃在夜光下泛起凛冽的寒光,
陈巳缓缓抬头,目光如实质般穿透雕花窗纸,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
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贴着墙根蔓延而来,如同毒蛇吐信,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