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居住的村落不大,约莫百十户人家,土墙茅屋,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萧索。将林宇三人带回村子的汉子名叫王大山,是村里的猎户,颇有些威望。他将三人安置在村口一间空置的茅屋,虽然简陋,但至少能遮风挡雨。村民们送来了一些粗粝的麦饼和一碗热腾腾的野菜汤,对于饥寒交迫的三人来说,已是无上美味。
“三位客官,今夜暂且屈就。明日天亮,你们可自行离去,或往县城去,那里或许能寻到你们的商队。”王大山放下食物,憨厚地说道,眼神中依旧带着几分审视。毕竟,这三人的来历和装束实在太过怪异。
“多谢王大哥,此恩我等铭记在心。”林宇再次道谢。他知道,在这个时代,陌生人之间的信任是何其珍贵。
待村民离去,三人围着一小堆勉强点燃的篝火(陈默用村民给的火石和干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点燃),久久无言。现实的残酷让他们不得不接受穿越的事实。
“我们必须尽快适应这里,找到活下去的办法。”苏晴首先打破沉默,她的声音还带着虚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嘉靖三十五年……这意味着严嵩正值权势顶峰,朝政败坏。如果史书记载无误,未来几年还会有’南倭北虏’之患,民不聊生。”
陈默啃着干硬的麦饼,含糊不清地说道:“活下去是首要的,但我们能做什么?我们那些专业知识在这里有用吗?总不能一直当流民吧。”他是个实干派,对空谈感到焦虑。
林宇沉思道:“我们的知识并非全无用处,但必须找到切入点。首先,我们要低调,我们这身打扮和言行举止太扎眼了。其次,要尽快学会这里的语言和规矩。王大哥说的官话我们大致能懂,但口音差异很大。最后,我们需要一技之长,能够在这个时代立足。”他看向陈默,“老陈,你的机械设计能力,或许能派上用场。比如改良农具,或者制作一些实用的工具。”
陈默眼睛一亮:“改良农具?这个可以试试!这里的农具看起来很原始,如果能提高一点效率,对这些村民应该有帮助。”
苏晴也点头道:“这是个好思路。我们可以先从帮助这些村民开始,获得他们的信任,也为我们争取一些缓冲时间。至于我,”她微微蹙眉,“金融分析……在这个时代,恐怕很难直接应用。不过,我对数字敏感,或许可以从记账、管理方面入手。小到一家店铺,大到一方产业,都离不开有效的管理。”
“至于我,”林宇苦笑一声,“软件工程,写代码?这里连电都没有。不过,我的逻辑分析能力、信息处理能力应该还有用武之地。或许,我可以试着理解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方式,比如邸报、书信,甚至……情报的收集与分析。”
三人初步达成了共识:利用自身所学,努力融入这个时代,先求生存,再图发展。
接下来的几天,三人便在村中住了下来。林宇和苏晴尽量向村民学习本地的方言和生活习惯,他们的现代服装早已换成了王大山找来的粗布旧衣,虽然不合身,但至少不再那么引人注目。陈默则开始观察村里的农具,主要是犁、耙、锄头等。他发现这些农具材质粗劣,设计简陋,效率低下。他向王大山借了一些废弃的木料和铁片,在村里的铁匠铺(只有一些最基础的工具)旁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最初,村民们对陈默的举动充满了好奇和不解,甚至有些老人认为他是”不务正业”、“鼓捣奇技淫巧”。但几天后,当陈默成功改造出一把更省力、翻土更深的曲辕犁,并在王大山的帮助下进行了田间试验后,村民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那新犁比旧犁耕作效率提高了近三成,而且操作更为轻便。这对于靠天吃饭、惜力如金的农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福音。
“陈兄弟,你这手艺可真是神了!”王大山抚摸着新犁,赞不绝口。其他村民也纷纷围拢过来,眼中充满了惊叹和渴望。
陈默憨厚一笑,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感受到自身价值的体现。
与此同时,苏晴则在村里识字的教书先生那里,用带来的最后一点现代小零食(一小块巧克力,她藏得很好)作为交换,学习繁体字和基本的算术(筹算)。她发现自己的现代数学基础在这里简直是降维打击。她尝试着用更简便的阿拉伯数字和加减乘除符号(当然,她称之为”西夷奇术”,秘而不宣)帮助村里的杂货铺老板整理账目。那老板平日里用绳结或刻痕记账,混乱不堪,经常出错。苏晴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就将他几个月的账目梳理得清清楚楚,还指出了几处漏帐,让老板佩服得五体投地。
“苏姑娘,你真是女诸葛啊!这法子太管用了!”杂货铺老板激动地搓着手,“以后俺铺子的账,就都拜托你了!”
林宇则更多地与村里的老人和那位教书先生交谈,努力搜集关于这个时代的信息。他了解到,嘉靖皇帝深居宫中,痴迷修仙炼丹,朝政大权旁落于内阁首辅严嵩之手。严嵩及其子严世蕃贪赃枉法,卖官囂爵,其党羽遍布朝野,使得”天下之人,侧目而重足,不寒而栗”。(参考:严嵩百度百科)地方官员为了搜刮民脂民膏,巧立名目,苛捐杂税层出不穷,百姓苦不堪言。科举制度也弊端丛生,有才华的寒门学子往往因为没有门路或钱财打点而名落孙山。他还听说,近几年东南沿海倭寇闹得很凶,官军却屡战屡败,有些地方甚至传言官匪勾结,共同鱼肉百姓。
这些信息让林宇的心情愈发沉重。他隐隐感觉到,他们所处的句容县虽然暂时还算平静,但这份平静之下,早已是暗流汹涌。严嵩的势力如同巨大的蛛网,已经渗透到大明王朝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想要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甚至做出一些改变,其难度远超想象。
通过陈默改良的农具和苏晴的记账能力,三人在村中逐渐获得了认可和尊重。村民们不再视他们为异类,而是把他们当成了”有本事的奇人”。他们用自己的劳动换取食物和住所,暂时解决了生存问题。
苏晴与林宇在共同策划如何更好地帮助村民,以及如何规划下一步的行动中,彼此间的了解和默契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苏晴的冷静果敢与林宇的缜密分析常常能形成互补。而陈默的务实和专注,则为团队提供了坚实的技术支持。
然而,平静只是暂时的。一天,村里来了一个自称是县衙的巡检的小吏,带着几个衙役,耀武扬威地催缴今年的”加派”。所谓的”加派”,名目繁多,什么”漕粮耗米”、“军需摊派”,压得村民们喘不过气来。教书先生偷偷告诉林宇,这些加派大多是地方官员为了讨好上司,尤其是严党中人,而层层盘剥下来的。
那小吏一眼就注意到了与众不同的林宇三人,特别是苏晴。他色眯眯地打量着苏晴,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村里还藏着这等标致的人物?是何来历啊?莫不是逃籍的流民?”
王大山连忙上前解释,说他们是遭遇不幸的客商。小吏却不依不饶,声称要将他们带回县衙审问。林宇知道,一旦被带走,后果不堪设想。这个时代的官府,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苏晴忽然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对那小吏说道:“这位官爷,我们确是落难之人,并非流犯。若官爷能高抬贵手,我们愿奉上些许程仪,以作酬谢。”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银(这是她用帮杂货铺老板理账赚来的第一笔”工资”),递了过去。
那小吏掂了掂碎银,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贪婪之色一闪而过。他冷哼一声:“算你们识相!不过,这女子来历不明,本官还需查问一番。”他依然不肯放过苏晴。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林宇和陈默都将手伸向了身边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他们明白,在这个时代,想要保护自己和同伴,有时不得不面对最直接的暴力威胁。这道看似不起眼的”藩篱”大明的官僚体制与社会规则,已经开始向他们展露其狰狞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