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沙鼠香

地洞里的烤沙鼠油乎乎的,李玄罡咬了口,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俩核桃。油顺着嘴角往下滴,他也顾不上擦,眼睛盯着白瑶瑶手里的油纸包:“还……还有不?”

白瑶瑶咯咯笑,把最后半只沙鼠递给他:“小弟弟食量真大,苍狼原的沙鼠都要被你吃绝种啦。”她摘下面纱后,瓷娃娃似的小脸上总挂着笑,可李玄罡瞅见她袖口沾着的黑血——刚才推他进洞时,她胳膊被鬼手擦了一下,现在袖口还冒着丝丝黑气。

“你……你的伤……”李玄罡嘴里塞着肉,说话含糊不清。

“不妨事~”白瑶瑶掏出根银针,扎进自己小臂,挤出几滴黑血,“桃花诀能逼毒,倒是你——”她指了指李玄罡胸口,火焰印记中央的剑形纹路正隐隐发烫,“人皇剑意跟帝星血脉刚融合,别瞎动气,不然容易走火入魔。”

破妄剑尊在李玄罡脑子里哼了声:“小丫头片子懂个屁……要不是老夫用残魂压着,这小子早该去见阎王了。”

姬瑶抱着膝盖缩在旁边,小脸上还有泪痕,却偷偷瞅着李玄罡手里的沙鼠骨头。李玄罡赶紧把剩下的肉撕下来递给她:“快……快吃,吃完咱们就走。”

洞外的风沙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洞口的裂缝照进来,映着沙地上凝结的黑血。李玄罡抹了把嘴,握紧锈铁条:“老鬼……外……外面啥情况?”

“安静得邪门。”破妄剑尊的声音透着警惕,“噬灵魔被剑意逼回封印,可玄机阁和缥缈宫的人说不定没走……还有,老夫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像是当年玄黄裂时……”

他话没说完,洞口的沙土突然“簌簌”掉落!李玄罡猛地把姬瑶护在身后,锈铁条横在胸前——只见洞口伸进来个黑黢黢的东西,不是鬼手,而是根烤得焦糊的人腿骨,骨头上还串着块没啃干净的肉!

“啥……啥玩意儿?”李玄罡吓了一跳。

“嘻嘻……饿了吗?姐姐请你们吃烤肉呀~”洞外传来个甜腻的声音,紧接着,一张涂着血红胭脂的脸探了进来,头发上插着几根白骨簪子,咧嘴一笑,露出金牙,“我叫红姑,玄冥魔宗的人,来跟小弟弟讨块骨头吃呀~”

李玄罡浑身一僵,玄冥魔宗!上次那个黑袍老者就是这门派的人,差点把他冻成冰棍!他刚想挥剑,白瑶瑶突然按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别冲动,这女人是玄冥魔宗‘白骨堂’的堂主,擅长炼尸和毒术,咱们现在硬碰硬吃亏。”

红姑晃了晃手里的人腿骨,骨头上的肉“滋滋”冒油:“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嫌肉老?”她突然手腕一翻,骨头尖上甩出道绿雾,直扑李玄罡面门!

“小心!是‘腐骨毒’!”白瑶瑶尖叫着推开李玄罡,团扇挥出粉色光雾挡住绿雾,可自己的袖口又被毒雾沾到,瞬间烂了个洞。

“哎呀呀,小美人儿挺护着他嘛~”红姑咯咯笑着,身后突然冒出十几个披麻戴孝的僵尸,个个眼睛发绿,手里拎着锈迹斑斑的菜刀,“姐姐我最喜欢看有情人殉情了,不如你们三个一起给我炼成活尸,天天作伴好不好?”

姬瑶吓得尖叫出声,李玄罡握紧锈铁条,胸口的剑形印记突然发烫,一股热流涌入手臂。他想起破妄剑尊说的人皇剑意,咬着牙挥剑劈出——这次没结巴,因为疼得说不出话,只觉得手臂沉甸甸的,锈铁条带着一股焦糊味砍在僵尸脖子上!

“咔嚓!”

僵尸的脑袋骨碌碌滚在地上,脖子断口处冒着黑烟。红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你能用剑意斩尸?!”

“废……废话!”李玄罡喘着气,剑形印记烫得他胸口发疼,“老鬼……这……这剑意咋跟烧火棍似的?”

“蠢!”破妄剑尊吼道,“你刚融合焚天骨,剑意不稳,快用‘破妄式’!对准那女人的眉心!”

红姑哪容他准备,手腕一抖,无数白骨针飞了过来。白瑶瑶连忙撒出桃花粉抵挡,可僵尸已经围了上来,腥臭的气息熏得人作呕。李玄罡抱着姬瑶左躲右闪,锈铁条砍在僵尸身上直冒火星,却只能砍断胳膊腿,没法彻底杀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白瑶瑶的团扇上已经多了好几个破洞,“小弟弟,你胸口的印记能不能再亮点?!”

李玄罡咬着牙,把焚天骨融合时看到的金色巨人影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顿时,胸口的剑形印记“嗡”地一声亮起,锈铁条上的红光暴涨,剑尖凝出寸许长的火苗!

“这是……剑意初显?!”红姑脸色大变,指挥僵尸后退,“抓住那女娃!她是缥缈宫的人,炼成活尸能卖个好价钱!”

两个僵尸扑向姬瑶,李玄罡眼睛一红,想也没想就挡在前面。可他刚用完剑意,手臂酸得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僵尸的菜刀砍过来——

“当!”

一声脆响,菜刀被根筷子粗细的铁条磕飞了!李玄罡愣住了,只见个穿灰布褂子的中年汉子站在他面前,手里拎着根铁条,跟他的锈铁条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干净些。汉子脸上有道刀疤,从额头划到下巴,眼神冷得像冰。

“你是……”李玄罡结巴着问。

汉子没说话,铁条一抖,“啪啪”两声抽在僵尸脸上,把俩僵尸抽得倒飞出去,脑袋撞在洞壁上碎成渣。红姑见状不妙,尖叫着甩出一把白骨粉,转身就跑:“影卫的人!老娘不陪你们玩了!”

影卫?李玄罡看着汉子腰间挂的铜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影”字。破妄剑尊在他脑子里倒吸一口凉气:“是……是当年人皇亲卫的后裔!他们怎么会在苍狼原?”

汉子没追红姑,转身看向李玄罡,刀疤脸动了动,像是在笑:“小子,跟我走。”

“凭……凭啥?”李玄罡把姬瑶护得更紧,“你……你是好是坏?”

汉子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李玄罡胸口的剑形印记。白瑶瑶突然拉了拉李玄罡的袖子,小声说:“影卫是当年守护人皇的组织,应该不是敌人……而且,你看他手里的铁条,跟你这把是不是很像?”

李玄罡这才注意到,汉子的铁条虽然干净,但剑柄处刻着半朵火焰,跟他锈铁条上模糊的纹路一模一样。他心里犯嘀咕,可这汉子刚才救了他们,总比被红姑炼成活尸强。

“哥……哥哥,我怕……”姬瑶小声说。

“别怕……”李玄罡咬咬牙,“你……你要带我们去哪?”

“去见一个人。”汉子说完,转身就往洞外走,“跟不跟随便你们,不过玄冥魔宗和玄机阁的人都在找你们,苍狼原快变成修罗场了。”

李玄罡看着怀里的姬瑶,又看了看白瑶瑶手臂上的伤,心里一横:“走……走!”

出了地洞,月光下的苍狼原跟被血洗过似的,残碑周围的地缝还在“咕嘟”冒黑气,远处隐约有马蹄声和打斗声。汉子带着他们在沙丘间穿梭,脚步轻快得不像个中年人,李玄罡使出吃奶的劲才跟上。

“喂……”他喘着气问,“你……你说的见谁?”

汉子头也不回:“到了就知道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片绿洲,绿洲中央有座破败的石屋,屋顶长着几株仙人掌。汉子推开石屋的门,里面黑漆漆的,只有盏油灯亮着。

灯影下坐着个瞎眼老头,手里拿着块磨刀石,正在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跟李玄罡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老头耳朵动了动,沙哑着嗓子问:“带回了?”

“嗯。”汉子点点头,把李玄罡推了进去。

瞎眼老头放下铁剑,空洞的眼窝转向李玄罡,突然伸出手,枯瘦的手指按在他胸口的剑形印记上。李玄罡浑身一僵,想躲却动弹不得,只觉得老头的手指冰凉刺骨,跟上次玄冥魔宗那老东西的玄冰劲似的。

“帝星血脉……人皇印……还有焚天骨……”老头喃喃自语,手指下的印记忽明忽暗,“三千年了……终于等到了……”

“你……你是谁?”李玄罡吓得直哆嗦,这老头虽然瞎了,可给他的压迫感比红姑还强。

老头没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油灯,照亮了石屋的墙壁。李玄罡这才发现,墙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图案——有巨人挥剑劈开天地,有黑气笼罩人间,还有个婴儿被放在木盆里顺水漂走,盆上刻着个“李”字。

“这是……玄黄大变?”白瑶瑶惊讶地捂住嘴。

老头点点头,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光闪过:“当年人皇劈开玄黄界,用自身精血封印噬灵魔,临终前留下遗命:帝星降世,剑印合一,重启玄黄界,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他转向李玄罡,枯瘦的手指指着墙上的婴儿图案,“而你,就是那个被扔进黄河的婴儿,人皇的血脉后裔——李玄罡。”

李玄罡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了。他想起破庙前的麦饼,想起苍狼原的风沙,想起自己歪掉的门牙——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快饿死的孤儿,怎么就成了人皇后裔?

“不……不可能!”他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石桌,“我……我就是个要饭的!”

“是不是要饭的不重要。”瞎眼老头拿起那把磨好的铁剑,递给李玄罡,“重要的是,你胸口的剑形印记已经激活,从今天起,你就是新一代的‘破妄剑主’,要扛起重启玄黄界的重任。”

李玄罡看着那把铁剑,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锈铁条,突然觉得这一切像场噩梦。他刚想说话,石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人在大喊:“在那边!影卫的老巢找到了!”

“是玄机阁的人!”汉子脸色一变,握紧了铁条。

瞎眼老头叹了口气,摸索着走到李玄罡面前,把铁剑塞进他手里:“孩子,拿起剑,活下去。玄黄界的未来,就靠你了。”

李玄罡握着两把铁剑,看着石屋外涌来的火把光,听着姬瑶害怕的哭声,又看了看瞎眼老头空洞的眼窝,突然觉得手里的剑沉得像座山。

他想起烤沙鼠的香味,想起白瑶瑶的笑脸,想起破妄剑尊的怒骂——原来这江湖不是没那么可怕,而是他一直没明白,自己为啥而怕。

“老鬼……”他在心里喊,“我……我该咋办?”

破妄剑尊沉默了很久,才喘着气说:“咋办?握紧剑,活下去!敢动我徒弟一根汗毛,老夫就是魂飞魄散,也得把他们挫骨扬灰!”

李玄罡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铁剑。胸口的剑形印记再次发烫,这次不是疼,而是像有团火在烧,烧得他浑身热血沸腾。

石屋的门被“砰”地撞开,银甲中年人的脸出现在火光中,他手里拎着新的长枪,指着李玄罡咆哮:“抓住他!帝星血脉和人皇印,还有影卫的老东西,一个都别放过!”

李玄罡看着冲进来的敌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姬瑶和白瑶瑶,还有那个握着铁条的刀疤汉子,突然咧开嘴,露出那颗歪掉的门牙,笑了。

“想……想抓我?”他举起两把铁剑,剑尖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那得……得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站在破败的石屋里,身后是刻满秘密的墙壁,身前是如狼似虎的追兵。他不知道玄黄界是什么,也不知道重启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谁要动他的妹妹,谁要毁他的江湖,他手里的剑,就先劈了谁。

属于破妄剑主的传说,从这座小小的石屋开始,在苍狼原的风沙中,正式拉开了序幕。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举起剑的那一刻,千里之外的玄冥魔宫深处,一口万年玄冰棺突然裂开,里面传来一声震天的咆哮,震得整个魔宫都在颤抖……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