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久没出门了？“等红灯时，林强突然问道。
程默思考了一会儿：“...三个月零四天。“
“老天。“林强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你知道这样不健康，对吧？“
程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一群穿着校服的小学生走过人行横道。他们的笑声透过紧闭的车窗隐约传来，鲜活而刺耳。
“我请了心理咨询师，“林强继续说，“很专业的，专门处理创伤后应激障碍。如果你愿意——“
“我不需要。“程默打断他，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我只是...需要时间。“
林强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车内的沉默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他们驶上一条蜿蜒的山路。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到了。“林强把车停在一片碎石铺就的停车场，“看，多美的地方。“
程默抬头看向窗外，一片广阔的水面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青山水库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近处是郁郁葱葱的草地。空气中飘着青草和水的气息，微风拂过脸颊，带来一丝清凉。
停车场已经停了几辆车，远处的水边零星分布着几个垂钓者。林强从后备箱拿出两个折叠椅和一个大背包，程默则站在原地，有些不适应地环顾四周。太久没有接触户外，这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又莫名熟悉。
“走吧，我租了钓具，就在那边的小木屋里。“林强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今天什么都不用想，就坐着，看水面，呼吸新鲜空气。“
程默跟着林强走向水库边的一排小木屋，租钓具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正和几个钓友大声说笑着。看到他们走近，男人热情地招呼：
“林哥！今天带朋友来啊？“
“我表弟，程默。“林强拍拍程默的肩膀，“给他一套新手装备就行。“
男人上下打量了程默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第一次钓鱼？“
程默点点头，不太习惯和陌生人交流。
“青山水库最近鲈鱼活跃，用这个假饵不错。“男人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几个色彩鲜艳的拟饵，“竿子要轻一点的，好上手。“
林强付了押金，接过两套钓具，递给程默一套：“走吧，我找了个好位置，上周在那儿钓了三条大鲤鱼。“
他们沿着水库边缘的小路走了一段，来到一个略微突出的岬角。林强熟练地支起折叠椅，打开装备包，取出鱼竿组装起来。程默则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陌生的钓具，不知从何下手。
“来，我教你。“林强拿过他手中的鱼竿，“先装线轮，这样...然后穿线...看，很简单吧？“
程默机械地模仿着林强的动作，手指笨拙地摆弄着钓线。他的注意力其实并不在这里，而是被水面上的波纹吸引——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细小的涟漪，阳光在其中破碎又重组，形成不断变化的图案。
“挂上这个饵。“林强递给他一个红色的塑料拟饵，“甩竿的时候手腕要这样用力...“
程默接过拟饵，按照指示挂在鱼钩上。甩竿的动作他做得并不标准，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最终落在离岸边不远的水面，发出轻微的“扑通“声。浮漂立了起来，随着微波轻轻晃动。
“不错！现在就是等待了。“林强在自己竿上也挂好饵，甩了出去，落点比程默的远得多，“钓鱼最考验耐心，正好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程默坐在折叠椅上，盯着自己的浮漂。这种静止的等待让他想起那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日子，只不过现在是在户外，有阳光和微风。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抗拒，反而有种奇怪的平静感。
林强从保温袋里拿出三明治和水果：“吃点东西，钓鱼是持久战。“
程默接过食物，小口咬了起来。火腿蛋三明治的味道意外地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胃部传来轻微的抗议，但他还是坚持吃完了整个三明治。
时间缓慢流逝，林强时不时调整饵料或收线换位置，而程默只是坐着，盯着那个几乎不动的浮漂。他的思绪开始漫游，从水面的反光想到小时候父亲带他去公园划船，从浮漂的晃动想到母亲做的红烧鱼...回忆像水底的暗流，时而平静，时而汹涌。
“小伙子，你这样握竿不对。“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程默的思绪。他回头，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那里。老人约莫七十岁上下，身材精瘦，古铜色的脸上刻满深深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像是蕴含着无穷的精力。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绿色钓鱼马甲，手里拿着一根看起来饱经风霜的钓竿。
“手腕要放松，像这样。“老人示范了一个动作，他的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但动作异常灵活，“钓鱼是跟鱼对话，你紧张，鱼也紧张。“
程默下意识地调整了握竿姿势，老人满意地点点头：“好多了。我叫周海，在这钓鱼四十年了。“
“程默。“他小声回答，不确定自己是否想交谈。
周海似乎不介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在他旁边支起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折叠椅：“今天鲈鱼活跃，你用那个假饵不对。“他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铁盒，“试试这个，我自己调的。“
程默接过铁盒，里面是几枚手工制作的拟饵，银色的小鱼形状，上面有精细的红色条纹。他犹豫地看向林强，后者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浮漂，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换上吧，保证有收获。“周海眨眨眼，眼神狡黠得像只老狐狸。
程默笨拙地取下原来的拟饵，换上老人给的银色小鱼。重新甩竿时，他试着放松手腕，这次鱼线在空中划出的弧线流畅了许多，落水点也比之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