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仇

偷了仇人的秘籍后,他收我为徒

我全家死在赤面阎罗刀下那天,躲在水缸里逃过一劫。

三年后我偷走归藏剑宗镇派秘籍《万相真经》,被当场抓获。

大长老怒斥:“小贼,你可知偷盗本门重典该当何罪?”

“死罪!”我抬头直视他,“但杀我之前,可否让我看一眼《沧浪剑诀》第七式?”

他惊愕于我的说词,赤面阎罗却突然开口:“此子天赋异禀,留在外门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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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的额头很凉。

我蜷在冰冷的水缸里,四周是粘稠的黑暗,只有一道窄窄的缝隙透进外面炼狱的光。血的气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进我的肺里,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的腥甜。

缝隙外,爹跪在那里,像一尊被风雨蚀坏的石像。血从他额头上那个狰狞的、歪歪扭扭的“债”字蜿蜒爬下,流过他怒睁却已然空洞的眼,滴落在他身前早已被染透的黄土里。那血滴落的声音,砸在我耳朵里,比惊雷更响。

“王老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拖了三年,连本带利,拿你全家抵账,公道!”

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生锈的铁片刮在骨头上。是赤面阎罗。那张赤红如血的鬼脸,半边被狰狞的烧伤疤痕覆盖,此刻在跳动的火光下,如同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他手中那把厚背鬼头刀,刀尖还挑着一小片我娘素色衣襟的碎片,湿漉漉地往下淌着血珠。

“公道……”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残存的力气只够挤出这两个字,带着无尽的不甘和刻骨的怨毒。最后一个字音未落,他本就挺直的脊背猛地一僵,随即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地面上,再无声息。

鬼头刀随意地在爹的破旧外衫上蹭了蹭血迹。赤面阎罗那双浑浊凶戾的眼,扫过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身,最终,竟缓缓转向我藏身的水缸方向。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冻住。他发现了?他能看到黑暗中缩成一团的我?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我的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我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进肉里,尝到咸腥的血味,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他盯着水缸的方向,看了足足有十几息。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喉咙里滚出一声模糊不清的低笑,像是夜枭的嘶鸣。

“啧,干净了。走!”

脚步声、马蹄声,连同那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终于渐渐远去,被沉沉的夜色吞噬。水缸里冰冷的水包裹着我,冷得像冰窖,但我感觉不到。爹额头上那个用血写成的、歪歪扭扭的“债”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了我的眼底,我的脑海,我的骨髓里。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足以让一座繁华的城池倾颓,也能让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孩子,被仇恨和饥饿彻底重塑。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破布条般挂在嶙峋的骨架上,露出的皮肤满是污垢和经年累月的冻疮裂口。只有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却像淬了毒的匕首,亮得惊人,死死盯着远处那片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山峦。

归藏剑宗。

赤面阎罗的巢穴。也是这天下武人削尖了脑袋都想挤进去的圣地。

山门巍峨,白玉为阶,一直延伸入飘渺的云雾深处。守山弟子身着青白两色的剑袍,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那股子名门大派的傲气与森严,隔得老远都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像一块被遗弃的顽石,蜷缩在山脚密林边缘最浓重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已经三天了。白天观察山门守卫换岗的规律,夜里盯着山腰那片灯火通明、守卫明显更森严的楼阁——归藏剑宗的藏经重地“万卷楼”。

就是今晚。

乌云遮蔽了残月,山林间风声呜咽。我如同一缕没有重量的幽魂,贴着陡峭嶙峋的山壁向上攀爬。手指抠进冰冷的岩石缝隙里,被尖锐的石棱割破也毫无知觉。汗水混着血水滑下,浸入破烂的衣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进去!拿到它!那本据传能摹尽天下武功、洞悉一切武学破绽的《万相真经》!

避开几处隐蔽的机括,躲过两队交叉巡逻的弟子,万卷楼那沉重、布满铜钉的黑漆大门终于近在咫尺。门上的禁制符文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几乎不可见的毫光。我屏住呼吸,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早已被体温焐热的硬物——一块从赤面阎罗手下尸体上摸来的、刻着特殊符文的身份玉牌。这是三年流亡中,我用命换来的唯一机会。

玉牌轻轻按在门上一处不起眼的凹陷处。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颤,门上的符文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沉重的门扉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浓烈的墨香和纸张陈旧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我闪身而入,大门在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声。楼内并非漆黑一片,墙壁高处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萤石,光线足以照亮一排排高耸至顶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书册、卷轴、玉简。空气沉静得可怕。

时间紧迫。我凭着记忆里那些零碎拼凑起来的传闻,在浩瀚的书架迷宫中快速穿梭,目光扫过那些古老的标签:《归元剑谱》、《流云身法》、《玄玉功》……都不是。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终于,在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单独的石台上,没有任何标签。石台表面刻满了繁复的守护符文,中央静静躺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非金非玉,材质奇特,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暗金色泽。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几个看似随意勾连、却蕴含着某种深奥韵律的奇异纹路,在萤石的光线下微微流转。

《万相真经》!强烈的直觉告诉我,就是它!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渴望瞬间冲昏了头脑。我几乎是扑了上去,双手直接抓向那本暗金色的册子!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册子的刹那——

“嗡——!”

石台上那些看似沉寂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一股强大无匹的无形力量猛地炸开,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噗!”

喉咙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身体被那股沛然巨力狠狠掀飞,撞在身后坚硬的书架上,又重重砸落在地。肋骨处传来钻心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什么人?!”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万卷楼禁地!”

厉喝声伴随着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瞬间逼近!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急促响起,无数盏气死风灯的光芒刺破黑暗,将这片角落照得亮如白昼。我被彻底包围了,刺眼的灯光晃得我睁不开眼,只看到无数双穿着青白剑履的脚,将我死死困在中间。

冰冷的剑尖抵住了我的咽喉、后心、腰眼……寒气透骨。我像一条离水的鱼,瘫在冰冷的地板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口鼻间全是自己鲜血的腥甜味。

沉重的脚步声分开人群。一个身着玄色长老服饰、面容清癯古板的老者走了过来,鹰隼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扫了一眼石台上完好无损的《万相真经》,最后定格在我吐出的那滩刺目的鲜血上。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每一道都写满了震怒与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小贼!”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穿透力,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压下,“你可知偷盗本门重典《万相真经》,该当何罪?”

肺里的空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抽空。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呼气都像是在把生命力往外挤压。冰冷的剑锋紧贴着皮肤,寒气似乎要冻结血液。头顶,大长老那审判般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冰锥,要将我钉死在这耻辱的地板上。

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