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们……没有输

杨华东的眼睛有些发涩，布满了红血丝。

虚拟现实提供的拟真环境中，空气中弥漫着激光武器烧灼后的焦糊味，金属碎片和光能族特有的生物组织残骸铺满了通道。

他操控的角色，一名身着动力甲的绝地潜兵，正靠在一处断裂的控制台边大口喘息，弹药指示灯闪烁着危险的红色。

耳机里，除了队友们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电流麦特有的滋滋杂音。

“踏马的，我们回来了，民主空间站来了!”一个带着浓重德州口音的米国玩家，ID为“LoneStarRanger”，声音沙哑地吼道，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耶…清除了那些苟日的debuff……最后……”另一个声音，是小队里平时沉默寡言的“Ghost”，此刻也难掩激动。

杨华东的游戏ID是“龙王歪嘴”，他切换到小队语音：“干得漂亮，兄弟们。没有这些该死的轨道干扰，仰齐滨的压力能小很多。”

这几天，他几乎是住在游戏里。

从斯德哥尔摩那戏剧性的、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的沦陷开始，整个游戏的气氛就变了。

起初是错愕和愤怒，但随着官方那几条意味深长的公告，以及“SgtRock”那篇檄文般的推特在玩家社群中疯传，一种奇特的、混杂着悲壮与决绝的情绪开始蔓延。

他们这些死守在超级约克和仰齐滨的玩家，从自嘲的“小丑”，一下子变成了背负最后希望的英雄。

这种转变，太快，太刺激。

杨华东他们这个临时凑起来的跨国小队，就是在这种氛围下集结起来的。

但没有人放弃。

“为了管理式民主！”这句原本充满戏谑的游戏口号，此刻喊出来，却带着一股悲壮的狠劲。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夹杂着电流的噼啪作响。

是小队里另一个米国玩家，“NYPatriot”。

他之前在超级约克的防守战中表现悍勇，但自从斯德哥尔摩沦陷，超级约克彻底失守后，他就沉默寡言了许多。

“Su……Super York……” NY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麦克风似乎出了问题，声音时断时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嗨， NY，你还好么?” LoneStarRanger关切地问。

“这不是没用的……” NY的声音愈发哽咽，语无伦次，“所有的这些，所有的时间，还是看着我们的城市燃烧……”

他好像没有在操作角色了，游戏画面里，他的潜兵孤零零地站在一片狼藉的控制室中央，一动不动。

“我们，我们看上去就像是在做无意义的事情，一个小丑，一个傻瓜……他们……”

电流声更大了，NY的声音变得模糊而混沌。

“但斯德哥尔摩沦陷的太快了，太快了……”

“然后，SgtRock说的消息，说我们……‘1814，华盛顿被点燃’……”

“超级约克，我的家……他没有白白牺牲。坚持下来是值得的。”

杨华东静静地听着。

他能听懂个大概。

超级约克，就是游戏里的纽约。

NY在说，他以为他们在超级约克的坚守是白费力气，是被官方愚弄。

但斯德哥尔摩的快速沦陷，反而让他们之前的牺牲，有了意义。

“他们让我们相信，我们的战斗……” NY的声音突然清晰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不是无意义的，超级约克，他的沦陷是有意义的。”

“我们不会被击倒……”

然后，是压抑不住的哭声，通过电流麦，刺啦刺啦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不再说话，只是重复着：“最后……最后，杀光他们……”

杨华东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他是一个东大玩家，对于“1814年华盛顿沦陷”的历史，他不像米国玩家那样有切肤之痛。

但他想起了官方公告里的另一句话。

“1937年，我们没有守住仰齐滨。任由敌人践踏我们的家园。”

仰齐滨，游戏里的赛博淞沪。

这一刻，隔着屏幕，隔着语言，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他却仿佛能感受到NY那种从绝望到释然，再到一种悲壮的荣耀感。

原来，那些日日夜夜的坚守，那些无数次的死亡与重生，那些因为看不到希望而产生的愤怒和不甘，真的不是白费。

箭头公司，或者说，那个狗策划，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把他们逼到绝境，然后又给了他们一个自己去抓住希望的机会。

这他妈的……

这游戏，真是他这辈子玩过的，最有代入感的游戏了。

没有之一。

“NY，”杨华东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超级约克打的很漂亮，每一个地狱潜兵都是英雄。”

耳机那头，哭声渐渐平息了一些。

LoneStarRanger也开口：“是的，你们的伙计像是战神之子一样坚守阵地，现在，这是仰齐滨的时候了。我们不能让他步其他城市的后尘。”

“为了管理式民主！” Ghost低吼一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

NY吸了吸鼻子，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坚决：“是的，仰齐滨，我们还有仰齐滨……”

他的角色动了起来，开始拾取地上的弹药补给。

杨华东调出星图，看着代表光能族势力的紫色区域。

斯德哥尔摩已经彻底暗淡，超级约克也已经失陷。

但在仰齐滨周围，代表玩家控制的蓝色区域，正在顽强地抵抗着紫色的侵蚀。

光能族在超级地球上面的残余主力部队，尚余百分之十六点三。

这个数字依旧庞大，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残酷。

但杨华东的心中，却没有了之前的绝望。

他们不会输。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仰齐滨那座融合了东方古典与未来科技风格的摩天都市轮廓。

那是赛博上海。

哪怕是虚拟的敌人，也休想轻易践踏。

“兄弟们，”杨华东切换武器，榴弹发射器发出沉重的咔哒声，“弹药补给好了吗？”

“准备好了!”

“让我们送他们下地狱！”

“为了管理式民主！为了超级地球！”杨华东低吼一声，操控着自己的潜兵，大步走向空间站的传送出口。

下方，就是仰齐滨的战场。

那里，有无数像他们一样，被点燃了信念的绝地潜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