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三遍，晨曦微露，青蚨宗外门杂役院已是一片忙碌。
顾砚拎着半桶馊水，正准备倾倒，却被一声暴喝拦住了去路。
“顾砚，你小子倒是清闲！”
来人是外门弟子中颇有势力的赵虎，生得虎背熊腰，一脸横肉，身后还跟着三五个狗腿子，将顾砚团团围住。
晨风带着寒意，吹动顾砚略显单薄的杂役服，他那张清秀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赵师兄，大清早的，火气这么旺盛，莫不是昨夜操劳过度？”
“放屁！”赵虎被噎了一下，随即狞笑道：“少给老子耍嘴皮子！听说你小子最近得了几块灵石，手头宽裕了？正好，今天外门有个小考，测验弟子采集‘青灵草’的效率，咱们赌一把，就赌你怀里那几块灵石，如何？”
青灵草，青蚨宗低阶丹药的辅材，采摘不算难，但赵虎这帮人摆明了是要仗着人多，修为也比他这个武脉境初入的杂役高出一截，强行掠夺。
顾砚眼珠一转，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赵师兄，我这点微末道行，哪是您的对手？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少废话！要么赌，要么今天就让你躺着回房！”赵虎目露凶光，身后几人也摩拳擦掌，显然不打算善了。
“既然赵师兄如此雅兴，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顾砚忽然一笑，将水桶往地上一放，“不过，光赌灵石未免太单调，不如加点彩头？”
赵虎一愣：“什么彩头？”
“就赌谁输了，谁就当众学三声狗叫，如何？”顾砚笑眯眯地说道，眼神却锐利如鹰。
此言一出，周围看热闹的杂役弟子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顾砚，平时看着蔫不拉几，专爱占些鸡毛蒜皮的小便宜，今天怎么敢如此挑衅赵虎？
赵虎勃然大怒，但转念一想，自己稳赢的局，让这小子输个底朝天再学狗叫，岂不更解气？
“好！老子跟你赌了！看你待会儿怎么哭！”
不远处，一个佝偻着身子扫地的老杂役钱老，浑浊的他看着顾砚长大，深知这小子骨子里藏着一股狼崽子般的狠劲和狐狸般的狡黠。
考核地点在宗门后山一片乱石坡，青灵草多生于石缝向阳处。
赵虎一声令下，他那几个跟班便如狼似虎地扑了出去，仗着人多，将几处草药茂盛之地尽数霸占。
赵虎自己则不紧不慢地跟在顾砚身后，一副猫戏老鼠的得意模样。
顾砚也不急，他不往草药密集处去，反而专挑那些陡峭湿滑、怪石嶙峋的犄角旮旯钻。
赵虎心中冷笑，这小子是黔驴技穷，打算拖延时间了。
“顾砚，你小子属兔子的？专往这种鬼地方钻，能采到几根草？”赵虎出言嘲讽。
顾砚头也不回，声音从一块巨石后传来：“赵师兄有所不知，越是险峻之地，灵草的年份往往越足。再说，这里清静，没人打扰。”
赵虎嗤笑一声，却也耐着性子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耍出什么花样。
顾砚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狭窄的石道前。
石道仅容一人通过，一侧是陡峭山壁，另一侧则是三四丈高的斜坡，坡下布满尖利的碎石。
石道中段，几株品相不错的青灵草正迎风摇曳。
顾砚似乎有些犹豫，探头探脑，一副想采又怕危险的样子。
“怂包！这点胆子还修什么仙！”赵虎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顾砚，骂骂咧咧地走了进去，“给老子滚开，这些是我的了！”
顾砚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却在赵虎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先前“探查”时，眼角余光早已瞥见石道内侧靠近山壁的地面上，有一片不起眼的暗绿色苔藓，被晨露打湿后滑腻异常。
而赵虎此刻的注意力，全在那几株青灵草上。
赵虎大步流星，刚走到石道中段，伸手去够那青灵草，脚下却猛地一滑！
“哎哟！”
他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整个人如同滚地葫芦般顺着斜坡就栽了下去！
“噗通”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赵虎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下方的碎石堆里，磕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他那几个跟班听到动静，慌忙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想把他拉起来，却越帮越忙。
顾砚慢悠悠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龇牙咧嘴的赵虎，叹了口气：“哎呀，赵师兄，走路要小心啊。这山路湿滑，您这身板，可不经摔。”
周围的杂役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赵虎，竟会以如此滑稽的方式自食其果。
顾砚蹲下身，笑眯眯地伸出手：“赵师兄，愿赌服输。灵石我就不客气了，至于那三声……您是现在叫，还是等伤好了再叫？”
赵虎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又痛又怒，偏偏发作不得。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咬牙切齿地从怀里摸出几块下品灵石，狠狠丢给顾砚，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至于学狗叫，他此刻哪里还有脸面？
顾砚也不强逼，掂了掂灵石，收入怀中，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多谢赵师兄慷慨。”
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破旧的小木屋，顾砚脸上的慵懒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
他将灵石放在桌上，目光却被桌上另一件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纸条，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他警惕地四下扫了一眼，确认无人后，才伸手将纸条展开。
纸条上没有署名，只有寥寥数字，笔迹苍劲有力：“青州城西，鬼见愁，千机阁残卷。”
千机阁！
顾砚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名字，他曾在钱老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听到过，那是百年前搅动天下风云的神秘组织，传闻与那引发滔天血祸的“九窍玲珑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张残卷的线索，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这个无名小卒的桌上？
是谁的手笔？
又有何图谋？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顾砚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他将纸条小心收好，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青蚨宗，怕是要起风了。
而自己，似乎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某个未知的漩涡中心。
他想起那个同样在杂役院，与他相依为命、憨厚可靠的伙伴。
这件事，或许可以找小六商议一二。
夜色如墨，顾砚小屋内的油灯摇曳着豆大的光芒。
他指尖轻叩桌面，那张写着“青州城西，鬼见愁，千机阁残卷”的纸条，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愈发神秘。
这突如其来的线索，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涟漪。
此事非同小可，他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商议。
不多时，顾砚来到好友小六的住处。
小六正借着微弱的灯光缝补旧衣，见到顾砚深夜到访，略感讶异：“砚哥，这么晚了，有事？”
顾砚将门掩好，压低声音，把纸条的事以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小六听得倒吸一口凉气，黝黑的脸上满是震惊：“千机阁？那不是传说中百年前搅动天下风云的神秘组织吗？砚哥，这……这太危险了！是谁把这东西给你的？”
“这正是我不解之处。”顾砚双眸微眯，闪烁着精明的光，“无论对方是谁，有何目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提防赵虎那厮。”
小六面露忧色：“没错，以赵虎的性子，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明天肯定会带更多人来报复。”
“哼，匹夫之勇。”顾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若敢来，我便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小六，你附耳过来……”
两人在油灯下窃窃私语，一个周密的计划在顾砚心中逐渐成形。
小六听着顾砚的布置，脸上的担忧渐渐被兴奋和钦佩取代，他用力点头：“砚哥，我明白了！就这么办！”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杂役院的宁静便被一阵嚣杂的脚步声和怒吼声打破。
“顾砚！给老子滚出来！”
赵虎果然来了，他头上缠着布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神凶戾得像要吃人。
他身后跟着十多个外门弟子，个个手持棍棒，气势汹汹，显然是纠集了更多人手，誓要一雪前耻。
不少早起的杂役弟子纷纷探头张望，见此阵仗，无不心惊胆战，暗道顾砚这回怕是要遭殃了。
顾砚却是不慌不忙地从小屋中走出，伸了个懒腰，仿佛没看见赵虎等人眼中的杀气，懒洋洋道：“赵师兄，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莫非昨夜又没睡好？要不要小弟给你推荐个安神方子？”
“少他妈废话！”赵虎被顾砚这副有恃无恐的态度气得七窍生烟，“小子，昨日让你侥幸逃脱，今日老子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给我上，打断他的狗腿！”
那十多名弟子怒喝一声，便如狼群般扑向顾砚。
就在此时，顾砚嘴角蓦地扬起一抹诡谲的弧度，他脚下轻轻一跺！
“哎哟！”“我的脚！”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弟子脚下突然一空，竟是踩中了早已被顾砚和小六用杂草和浮土掩盖的绊马索，顿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紧接着，顾砚双手在胸前快速结了几个莫名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般低喝一声：“风来！”
话音未落，一股预先埋设好的石灰粉混合着辣椒末，被隐藏的细线牵动机关，从两侧的柴堆后猛地喷射而出，劈头盖脸地罩向赵虎等人！
“啊！我的眼睛！”“咳咳咳！什么鬼东西！”
赵虎和他那些狗腿子哪里料到还有这等阴损招数，顿时被呛得涕泪横流，咳嗽不止，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阵型瞬间大乱，不少人胡乱挥舞着棍棒，却只打到自己人。
趁此良机，顾砚如游鱼般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他身形灵巧，专挑对方的下三路招呼。
或是脚尖一点，勾倒一个；或是手肘一顶，撞翻一个。
他那“市井微末之智”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招都简单有效，却又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片刻功夫，赵虎带来的十多人便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个个狼狈不堪，不是抱着眼睛哀嚎，就是捂着肚子呻吟。
赵虎自己更是被顾砚一记隐蔽的扫堂腿放倒，一头栽进昨夜下雨积起的一个泥水坑里，啃了一嘴泥，浑身散发着石灰和泥土的混合怪味。
顾砚拍了拍手，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这群乌合之众：“赵师兄，都说了走路要小心，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周围的杂役弟子们早已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和窃笑。
顾砚这反击，简直是教科书般的以弱胜强，以智取胜！
赵虎被人搀扶着狼狈逃窜，临走前那怨毒的眼神，顾砚只当是败犬的哀嚎。
风波平息，顾砚照常做着杂役的活计。
午后，他在宗门药圃帮钱老整理药材时，无意间听到几个路过的内门弟子正兴奋地谈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九窍玲珑鉴’的传说又在江湖上掀起波澜了！据说有新的残图现世，指向一处上古秘境！”
“百年前那场血祸，就是因此而起。如今重现，各大宗门、王朝势力恐怕又要争得头破血流了！”
“九窍开则通天地啊！谁不眼馋？这次的风暴，怕是比百年前更甚！”
九窍玲珑鉴！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顾砚脑海中炸响。
他手中的药草险些掉落。
这不正是与“千机阁”息息相关的传说之物吗？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整理药材，耳朵却竖得老高，将那些内门弟子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一股莫名的悸动在他心中升起，那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也是对自身命运可能转变的隐隐期盼。
当晚，顾砚再次摊开那张纸条：“青州城西，鬼见愁，千机阁残卷。”
青州城，那可是大炎王朝有数的雄城，繁华无比，龙蛇混杂，是真正的风云际会之地。
而“鬼见愁”这个地名，更是透着一股凶险与神秘。
将千机阁、九窍玲珑鉴、以及这张神秘的纸条联系起来，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顾砚心中逐渐清晰。
这青蚨宗外门，终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困不住他这条潜龙。
江湖因“九窍玲珑鉴”而风起云涌，而这纸条，或许就是他踏入这场风暴的唯一契机。
风险与机遇并存，他顾砚，何曾怕过？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青州城，鬼见愁……他倒要亲自去闯一闯，看看这所谓的残卷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又是谁在暗中布下这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