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市纵马

无清指尖攥紧唐黯染血的衣袖,剑穗在夜风里抖成凌乱的弧。师父临行前“死也要护其周全”的叮嘱还在耳畔,此刻却眼睁睁看着箭头没入那人左胸,喉间泛起苦意。

他忽然想起师父谈及“大劫”时,案头那卷《玄霄星图》上跳动的烛影。原来不是山雨欲来,而是他早已身在风暴眼。

眼下却不是追忆时,唐黯昏迷,还有微弱的气息,还有一线生机。

当然他不知,此时唐黯体内,几缕红丝正缠绕在心脏之上。

无清指尖凝气,截断唐黯胸口的箭杆,那小鸟图案正好再截断处,被分成两半,至于体内箭镞却不敢妄动,稍有不慎,便会加剧伤势。

面对这等伤势,寻常医士怕是很难挽救,不过楚王府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老太医,十年前随唐黯一同来到陵州。

正在此时,两边冲出十多个黑衣人,将二人围住。

领头人开口道:“放下他,饶你不死”

无清瞥了一眼,这十多人手中武器各异,钩、刀、剑、锤、弓、斧……明显是属于江湖势力。

具无清了解,唐黯自小便在这陵州城,以他的性格,断然不会招惹上江湖势力,想必是庙堂上的某些人要这小王爷死。

无清开口道:“你们可知,刺杀皇嗣,罪同谋逆,诛灭三族”

无清自然是无惧这些杀手,但是目前需要尽快治疗唐黯,若被这些人拖延,怕是神仙难救。

领头人嗤笑,语气轻蔑道:“驴球子,一个被流放的落魄王爷,杀了也就杀了,难不成还指望他的皇帝老子来给他报仇?一起上,不留活口!”

无清放下唐黯迎战,但是又不能离唐黯太远,此时的唐黯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无清只能就地而战,还必须得速战速决。

手持大刀的黑衣大汉,一刀猛的朝无清头上劈砍,刀风带着腥气劈来,无清足尖点地旋身避开,青锋擦着刀面划出一串火星。黑汉力大势沉,刀刃楔入青石板半寸,拔刃时带起细碎石屑。

无清借势欺身,剑尖已抵住对方咽喉,却见左侧寒光一闪——一柄鎏金大斧斜劈而至,斧刃刻着吞口兽纹。无清拧腰急退,衣摆被斧风割开寸许裂口。

破空声响起,一只利箭覆盖着淡蓝色光芒,射向无清。出箭的一瞬间,便觉此箭必中。

可不曾想,箭矢在距离无清六尺处悬停。

抱阳者气凝为壁,守阴者力化虚渊——此刻六尺剑域内,青石板缝间晨露竟逆升为星点水珠,环绕唐黯如护体星河。

无清的脚下出现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而箭矢悬停的地方,正在太极图的边缘,无法寸进。

黑衣领头人一惊,太极剑法,“抱阳守阴”,此子如此年少竟然学会太极剑法密传,说明此子天赋定然非同寻常,其次,太极剑法的密传是玄岳山历代掌教绝学,此子定是太玄掌教的嫡传,极有可能是下一代玄岳山掌教。

黑衣人大喝:“大家伙小心了,这人是玄岳山掌教的弟子,不可轻敌。”

敌众我寡,无清知道,不能陷入僵持,抱阳守阴,也仅仅是防御有奇效,很难进攻,而且还有一个弊端,远处还有一个弓箭手虎视眈眈。

如今被那黑衣人头领识破身份,敌人都有所防备,想要破局就更难了。

黑衣人头领双持吴钩,用他仅有的一只眼睛,瞪着无清,一副势要瞧出抱阳守阴的破绽的模样。

“传闻太极剑法抱阳守阴乃无敌守式,我今天若是破了此招,岂不是要扬名立万。”

说罢,领头人一个箭步,冲向无清。

与此同时,手持大刀的黑衣人与手持斧头的黑衣人,紧跟其后。

“叮叮咚咚铛铛铛!”

武器碰溅出无数火花,在这黑夜显得格外绚丽。

几人同时发动攻击,依旧被挡在六尺之外,无法靠近分毫,持刀者还受了伤,若不是无清顾忌身后的唐黯,早就将这受伤之人解决,哪里会给机会让他撤离。

此战乃无清下山后的第一战,太缺乏实战经验,以至于让人偷袭得手,伤了唐黯,如今才想起使用抱阳守阴。尽管懊悔不已,却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在不明敌方情况,过早暴露底牌也为大忌,更何况这还是师门秘传,不得亲意示人。

刚才若非情况危急,无其他应对之策,无清也不会使用这招。

吴钩撕开夜幕直刺膻中,斧刃卷着旋风横扫下盘,刀光如匹练罩向顶门——三面杀机逼得太极图剧烈明灭。

无清突然撤步踏“坤”位,剑尖引着刀势撞上吴钩。

“铛!”

火星爆溅中使钩者虎口裂血,太极图趁机扩张三寸,将持斧者也震得踉跄吐血。

无清并未乘胜追击,一是得守护身后的唐黯,二是抱阳守阴的弊端初显,刚才的刀剑争鸣,已经使太极图的光芒暗淡了几分,若再过几招,太极图将完全失效。

届时想要守护唐黯,就更加艰难。抱阳守阴无敌之说,建立在内力充足的情况下,如今无清的内力还不足以长时间驾驭。

……

陵州城是大陈四大经济中心之一,开放夜市,所以即便到了夜晚,依旧很热闹。

一位十七岁左右的青衣少女,正拉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手中拿着糖蜜糕,一边吃,一边左顾右看,毕竟两边小摊都是香气扑鼻的好吃的,吃不到,看上一眼也是不错的。

除了食物的香气,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这药香的来源正是左手边,姐姐腰上的药囊。

少女在一个卖滴酥鲍螺小摊前停下脚步,温柔的看着小女孩:“想吃这个吗?”

小女孩使劲的摇了摇头:“爹爹说做人不能太贪心,姐姐今天已经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了,不能再要了。”

少女对老板说道:“老板,给我来一份”

随即俯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你爹爹说的对,知足常乐。”

两人边吃边逛。

“小禾,姐姐今天吃太多,这滴酥鲍螺,你帮姐姐吃吧,你要是觉得吃不下,那我们就扔了吧”

小姑娘听到说要扔,连忙开口道:“姐姐别扔,我吃得下,我吃!”

少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幸得这笑容没有旁人看到,不然免不了被勾去魂魄。

小姑娘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姐姐,你真好看,又能挣好多钱,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

少女理了理额间的一丝秀发:“慢点吃,不扔了,你别急。等你长大了肯定比我还好看,到时候呀,提亲的人踏破门槛”

小女孩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真的吗?我长大比姐姐还好看吗”

少女笑了笑:“对呀,小禾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

正在当无清陷入困境时,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众人一看,桥上冲出了一队三十人左右的精骑。

领头人见势不妙,只得吩咐所有人撤退。

无清不想让他们就这么跑了,青光凝于剑身,一剑递出,如银河奔流。落后的三人来不及发出哀鸣,便倒在地上。

领头人也顾不得带走同伴尸体,让众人分散跑。

无清则是抱着唐黯,几个飞跃,冲向那队骑兵。

虽然有些疑惑王府军为什么来得这么急时,但是目前情况危急,而且这都是王爷的亲卫,顾不得多想。

“郭将军,借我一匹马,王爷受伤,我带他回去医治,你们追击刺客”

郭谦让出马匹,随即带着骑兵向刺客逃窜的方向追去。

无清策马往城中疾驰……

一阵急促的马蹄响起,紧接着听到有人喊到:“麻烦让一让”

路上的行人连忙闪躲,各自东倒西歪,好几处摊位在混乱中被打翻,货物、食物散落一地。

一个老乞丐趁机捡起地上了两个包子,塞进怀里,这一幕正好被摊位老板瞧见,于是追着老乞丐让其付钱。

一队金吾卫正在巡街,见有人闹市纵马,巡卫长正欲怒喝拦马,见王府鞍具后却又陡然噤声。

青衣少女见这一骑已经冲至眼前,自己是能躲开,但是小禾已经吓得呆愣在原地。

少女急忙拉开小禾,马蹄铁擦着小禾裙摆掠过,糖蜜糕砸地溅起红莓酱如血点。听见马上的那人喊了句什么,人声嘈杂听不清。

少女连忙把小禾抱进怀里:“没事的,小禾,不怕。”

小禾已经回过神:“谢谢姐姐,有姐姐在我不怕。”

青衣少女,攥紧了双拳,眉头微皱。

周围人纷纷议论,刚才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在闹市纵马。

“我看见那马身上的马鞍,应该是王府的”

“我看到马上有两人,其中一人好像是王爷”

“你在说什么胡话,王爷怎么可能与人同骑一马,更不会闹市纵马。”

枫桥上,一个算命跟一个说书的正在争论,谁才是骗子。

一骑疾驰而过,将两人摊子都掀飞了。

《陈书·陵州志》载:“泰安十九年七月初三,楚王遇刺于镇刹塔,都尉郭谦追凶百里无获。”却只字不提那夜闹市翻飞的滴酥鲍螺,与金吾卫沉默的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