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顾衍在自习教室的座位上发现一张折成齿轮状的纸条。
疏玲的字迹依旧潦草,却透着某种倔强的工整:“7点30分,钢琴室见。”末尾画着一颗裂成三瓣的星星,每瓣都标着导数符号。他心跳莫名加快,钢笔尖在纸条边缘写下“收敛域”三个字,然后匆匆赶往艺术楼。
钢琴室的门半掩着,晨光斜斜切过琴键,疏玲正将谱纸贴在琴盖上。她换了件浅蓝色衬衫,锁骨处的银星吊坠被晨光镀上一层薄金,裂痕却愈发显眼。
见顾衍走近,她手指在琴键上轻敲,一串断续的音符跳出,像是卡顿的数学公式。
“你来了。”她将习题册推到琴凳上,封面写着“文化课自救计划”,边缘用荧光笔涂满齿轮图案。顾衍翻开内页,发现每页都夹着折纸星星——有的裂瓣对应错题,有的完好处标注解题思路。
“我试过把导数题编成旋律,但转折点总像卡住的齿轮。”她歪头看他,马尾辫扫过他的草稿本,带来熟悉的柑橘香。
顾衍心跳漏了一拍,却迅速在谱纸上画出函数曲线:“导数题的陡变处需要二阶求导,就像钢琴的转调需要预备音。”他指尖点向谱纸的断点,疏玲的睫毛颤动,忽然按下对应琴键。音符与公式在空气里碰撞,竟生出奇异的和谐。
“原来理科生也会懂音乐。”她轻笑,声音裹着清甜的挑衅。顾衍耳尖微红,却在习题册上圈出她的错题:“这个积分计算错了,你漏了绝对值符号。”疏玲凑近查看,发梢蹭过他手背,锁骨处的银星吊坠几乎贴到他鼻尖。他喉结滚动,突然意识到两人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呼吸的韵律。
补习持续到课间操时分。疏玲用钢笔在琴盖上写下一串等式:“文化课分数+钢琴天赋=生存概率?”她指尖悬在等号上,迟迟未落笔。顾衍沉默片刻,突然将纸条上的齿轮折痕对准等式:“齿轮卡住时,或许需要另一枚齿轮的齿去校准。
”他指向自己草稿上的裂星符号,“就像你的导数题,和我解法的收敛域可以互补。”她怔住,然后猛地在等式后写下“可能性≠0”。银星吊坠随动作晃出细碎的光,映得她眼底泛起涟漪。
顾衍注意到她手腕内侧的新淤痕,与掌心的烫伤疤痕形成狰狞的对称。“昨天…你听到了多少?”她声音突然低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吊坠上的裂痕。
他深吸一口气,将折纸齿轮按在她掌心:“有些齿轮天生带裂痕,但转动起来照样能咬合。”疏玲睫毛颤动,忽然将吊坠摘下,轻轻挂在顾衍的钢笔上。银星悬在金属笔杆旁,裂痕与笔身的齿轮纹路竟诡异地吻合。“我爸说,这枚琴键吊坠原本就缺了一角。”她声音像浸雨的棉絮,“他死前最后一幅画里,裂星旁边画着齿轮。”
顾衍瞳孔骤缩。疏玲的母亲从未提及父亲死因,校传传闻只说他“意外去世”。此刻她眼底的裂痕与吊坠的残缺重叠,让他喉咙发紧。“我…可以帮你查档案。”他脱口而出,指尖触到吊坠冰凉的表面。疏玲却摇头,将吊坠重新戴回锁骨:“先过联考再说。我妈今晚要检查我的钢琴进度。”
午休时分,顾衍在图书馆角落翻找艺术系档案。疏玲父亲的资料页被明显篡改过,死亡日期与一场国际钢琴比赛重叠。他正蹙眉细读,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的信息:“月考将至,务必保持状态。我已联系家教为你加课。”
他手指僵在屏幕上,耳边响起疏玲那句“生存概率”。自习教室的空调冷气依旧流淌,他却觉得胸腔里有什么在灼烧。最终,他删除了家教预约,转而给疏玲发信息:“今晚8点,钢琴室。我带导数题的另一种解法。”
暮色渐浓时,顾衍带着新折的齿轮纸条抵达钢琴室。门缝透出微弱的光,他却听见疏玲压抑的哭声与钢琴的杂音。推门而入时,疏玲正蜷缩在琴凳上,母亲站在身后,将一叠谱纸摔在地上:“这首肖邦曲目必须完美!联考评委只看结果,不看你的数学怪论!”
谱纸散落处,顾衍瞥见熟悉的“L”符号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情感不足”。疏玲的银星吊坠被扯得歪斜,锁骨处泛起红痕。她抬头看见顾衍,慌乱地抹泪,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让我试试。”
顾衍将齿轮纸条贴在琴盖上,手指覆上她颤抖的琴键。疏玲的瞳孔蓦地睁大——他竟用数学节奏拆解肖邦的激昂段落,将导数题的陡变转化为音符的渐强。琴声与他的解题步骤同步起伏,裂痕般的断点被他用二阶导数般的迂回衔接。
“你在亵渎音乐!”疏玲母亲的声音尖锐如刀。顾衍却继续弹奏,公式般的逻辑与疏玲的本能旋律交织,竟让曲子迸出前所未有的张力。最后一音落下时,疏玲的泪滴在琴键上,银星吊坠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这才是真正的解法。”她突然笑了,泪光与倔强同时燃烧。顾衍掌心贴着琴键的余温,心跳如裂星运转的齿轮。母亲摔门离去的声音被雨声淹没,窗外暮色彻底沉入夜色,却有一缕光从裂星吊坠的缝隙中透出,照亮两人呼吸的缝隙。深夜
疏玲用纸巾擦拭琴键上的水渍,动作细致如擦拭吊坠。
顾衍默默将折纸齿轮嵌进她掌心的烫伤疤痕:“这个坐标点,是导数题的奇点,也是你的转折点。”
她耳尖再度泛红,却将齿轮按进他手心:“明天开始,文化课和钢琴课,一起解。”
雨停了,空调冷气不知何时被关掉。顾衍在离开时,发现钢琴室窗棂上不知何时被疏玲画下一串函数曲线,裂星符号悬在最高点。他望向窗外,夜空无星,却仿佛听见齿轮咬合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