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随笔(重逢)

若言十六七的年岁正值青春年少。

那鹤儿的十七,是万千荒芜中,绽出只圣洁的花。

花霙轻卷,如水中漪涟,风中蝶舞,从金银玉笼中挣脱,向着一丝微弱的残荧生出枝柯菡萏。

黯然中生出的血肉,表外贝连珠贯,实则衣与肉相生,哀毁骨立,不复往昔。

依稀记得那年正是雨时,小暑。

京城的雨自是比不上江南,配上暗瓦灰砖,压抑的紧。

雨淅沥沥的下着,阴云密布,水气氤氲。

雾与目遮揉,血水断续依流,倒是另一方步步生莲,寒光映照,少年亦步亦趋,如痴如醉。

他刚且杀了人,混身脏污,一身玄衣俊逸,容颜尽改。

貌虽改,上头戴了只银狐面,是风鹤寻常的式样,朴素庄洁。

可换了他,便多了一丝清冷,似是江南烟雨中化不开的雾。

朦胧的,却又极易消散似的。

任务紧,只记得怎样清物,却独忘了自己。

没带只伞。

他也只能无奈轻笑,蹲坐在路旁的破旧庙宇寻求庇护,随即整着早已湿透的衣袊。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也唯有一遍遍的整着衣袊。

指尖的肌肤沾水久了,也渐渐起了皱。

他似是被自己的愚蠢逗笑,眼中的寒意转为浅淡笑意,温情缒绻。

雨中的雾气染上了衣袂,晕湿成朵朵浪花,而心口也随远道而来的马铃声,涟漪阵起。

街尾,雾气被远处的车马掀起,拂去所有平静。

马车由远及近,马铃阵阵作响。

他断不能认错,那鞍上的纹样,正是萧王府中的。

而那车上随侍,正是萧夫人的陪嫁丫鬟,婧旖。

他不敢再看去,只得垂首叹去。

如今什么身份,小姐什么身份,他不敢想,过去种种,他再不愿经历了。

无论是被打骂欺辱,拳打脚踢,再者是被拔去贝甲,铜烟捣口,他自己一人也便罢了,让小姐见了,定会心疼。

如果接近小姐的代价是这样的,他从前愿咬牙苦忍,现在呢。

他舍得自己的血肉,若要为了小姐,他宁可剜心剃骨,可小姐愿吗。

他强攥着衣摆,青筋暴起,十指冻的通红,雨水与擦伤交错,染着尘土脏污。

柔萸掀起珠帘,露出了双温情的眼睛。

黎芫一直有坐车探窗的习惯,而如今,遇了位可怜的侍卫。

“婧旖,婧旖。”

“你且问问,他怎么了。”

婧旖闻声下马,持伞,小跑了段便弯身问询。

“你是哪家的侍卫,怎会如此。”

“你这腰包用料绣工甚好,家中可有亲眷。”

洛云鹤抬头无奈,轻诉。

“为萧将军府上做事,刚办完案子,先生遇刺。”

“刺客身手敏捷且伤了一身,刚杀完又要随将军进朝。”

“趁他们斋饭时出来休息,又遇暴雨……”

他无奈的笑笑,眼中既有忧又有善。

分明不过十六,却一身杀伐,长相温柔,却流不尽的哀忧。

“母亲早逝,父亲郁郁寡欢,幽禁于山中,我虽还有一父,却也孑然一身。”

黎芫执了把伞,轻跳下车,亦步亦趋与他并坐于地。

晨熹拨开云雾,阳光撒在少女的发丝,照亮姑娘温润淑贤的眼眸,衣裙如芙蓉般卷曲繁复,却又飘然,不染尘埃。

他的眼睛被深深的刻下了一位少女的模样,死寂消沉的心脏被注入了一丝暖流,开始重新跳动。

他深知,他再也无法秉弃所有,他有了情,他从血肉中长出了爱。

他再也不是一人了,风雨兼程,他有人作伴了。

他惧怕那隐蔽的情意窥得天日,他惧怕家族礼法,朝廷礼教。

他惊呼道。

“小姐!这不合礼法!”

说着便要站起,黎芫被他举动逗到,便轻拉他坐下。

“你和我一位故人一样,都如此的古板。”

洛云鹤抬头故做怔愣,实则心酸。

他不由得心绪呢喃。

故人。

唯有慕羡峨,才能堪堪担起这“故人”之称,亦独有。

他自小便是三人中零落的,如今,他倒是真成了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