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进城

到了合宗国,白兰站在城门前,看着城门下横七竖八的躺着的人,他们都是长途跋涉而来,疲惫不堪的来自太平国的人。他们以前是来自各行各业,现在因为走投无路背井离乡,到达城门之下已经是有气无力,再也没办法前往下一段行程,只好奄奄一息的在城下等死。

白兰来到了他们中间,她虽然还能继续往前走,但是也几乎是力竭了,她的食物已经不能再支撑她往下走多久了,如果进不了城,那她的结局也比这些人好不到哪里去,就是饿死,就是渴死,也没有办法了。

白兰口干舌燥,浑身上下都是汗,真可恶啊,人为什么要流汗呢?她身体里已经没有什么水分了,她都要被蒸干了,为什么这些水还在往外面流个不停呢?太难受了!

白兰看见有阴影的地方都已经躺满了人,苍蝇就嗡嗡地飞着,她也不客气,就直接走过去,推开几个躺在最外面的身体瘦小的像孩子的人,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细细的哼哼着,但她却毫不怜惜。毕竟在这么大的太阳下站着,她会中暑的,她会失水过多晕倒的,到时候更糟糕,她可不希望被那些草草莽莽的家伙踩成肉酱。

白兰坐下来,舒缓舒缓筋骨,好好的睡了一觉。完全无视刚刚被她扔出的人咋样痛苦的在她的脚边呻吟。如果她也因为饥饿,疲劳以至于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就算是像现在一样被丢出去,她也不会有意见。

通行证,进城要用通行证,这是世世代代就传下来的,减少人口流动的办法,城际间的流动要通行证,更别说国与国之间了。现在战争,谁能开的出通行证?能进门的都是不一般的人物了。

白兰一路上,急急如丧家之犬,只顾着向北逃窜,只想着怎么保命,怎么找到食物,怎么逃过那些居心叵测的恶鬼的打劫,她根本没有心思来想什么通行证不通行证的,现在到了这里,她就是不愿意,也要为进城而操心一下了。

白兰躺了一个晚上这个晚上她允许自己什么也不想,她也想不了什么了,毕竟思考是需要体力的,她太累了,累到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头一歪就睡着了。

她没有做梦,感觉是在外面打了仗也不能把她叫醒。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白兰爬了起来,瞪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尘土飞扬的官道,上面时不时飞来几辆车,白兰有时能隐隐约约的看到车上的图案,看上去像七段宗的纹路。

“这些卖国求荣的家伙!”白兰怒气冲冲地嘀咕着,她确实没有什么太平国的民族认同感,但是对这些勾当还是抱有本能的厌恶,毕竟,不是你们卖国求荣,太平国至于这么快灭亡吗!她白兰至于这么流浪吗!

愤怒归愤怒,但当她看到他们的车飞驰着冲进城门里的时候,她就会站起来,贪婪的盯着那些马车,里面一定有好多好多的食物吧!

当城门缓缓关上时,她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听到大门合上时,她的心都要碎了!城门内外,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世界啊!

这天,白兰又躺在地上准备睡觉,有一个新来的,瘦瘦的赤裸着上身,身上的肉已经所剩无几,皮就皱巴巴的挂在突出的锁骨上,他走过来,看了也是被晒的脑袋冒烟,气喘吁吁。

一看到没位置了,他火气很大,觉得白兰一个年轻瘦小的姑娘好欺负,便气势汹汹地向她走来。

“小姑娘,让俺躺躺!”

白兰抬起眼睛来瞧了他一眼,又闭上了不说话。她打定主意不走,妈的,她这些天受到的恐吓还不多吗,那些扛大刀的,提长剑的能吓到她,就这么个瘦得风一吹就可以倒地的家伙,要配来指使她吗?

那家伙看见她不动,周围的人呵呵的笑了,他不由的感到愤怒,一个箭步上来,单手把白兰拎了起来,就往旁边烈阳下摔了过去。

白兰本来就饿得使不上劲,愣是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她甩甩脑袋,听到那家伙的笑声,一下子怒气又被点燃了。

白兰吃力的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她死死的盯着那家伙,扑过去,就抓住这人的脖子,死死的收紧手指,她眼前晃啊晃,晃到她几乎听不见周围的声音,看不到旁边的人急忙爬起来凑近了围观的表情,看不清那人的脸了。

那人的脸变成了那两个冤死鬼东阁教弟子,变成了前几天晚上想要杀了她的人,白兰脑袋发胀,那一刻她想尖叫,她却叫不出来,她死死的收紧手指,收紧!

突然,白兰觉得脖子被卡住,她没有力气了,她太饿了,那人很轻易就抓住她,白兰呼吸不上来了!

白兰被拖起来,她的脸由通红变得苍白,她觉得她的脸像是鼓了起来,鼓的一下一下的发痛,她挣扎着,拍打着,她的腿无力地在地上蹬着,像四处挣扎的蚯蚓,挣扎,徒劳的挣扎啊!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那家伙拖着她往人群中走去,他们便让出一条道来,任那人把白兰拖向前去,见白兰已经开始翻白眼了,那家伙哈哈一笑,把白兰往前面一推,喊到:“想抢老子位置?去你的吧!”

白兰的屁股也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白兰就飞了出去,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平行地飞了一段距离,然后从摔在地上。

天旋地转,白兰几乎失去了直觉,她在地上打着滚,世界就围着她,毫无知觉地转啊转,最后停了下来,白兰一下没缓过来,就是动一动不了了。

当她缓过神来时,脑袋还在响,一涨一涨地痛,她发现自己正在大口大口的呼吸,胸口闷得发慌。

白兰又爬了起来,她爬得十分费力,手撑了几遍愣是没能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她几乎是咬着牙才让软成一团的手臂有了能支撑她从地上坐起来的力气。白兰坐到了地上。

喘着气,白兰看到围观了好多人,他们的脸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迷迷糊糊,什么也看不清,白兰闭了闭眼,她也不想看。

这时,她听到一声尖叫,人群像潮水般向后涌动,她的身前似乎就有了一段空间,连空气都可以流通了。白兰呆呆地坐在原地,贪婪地呼吸着,一扭头,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匹马拉着一辆车就好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一晃眼,就冲到了她面前!

白兰清清楚楚的看到马夫高高扬起的马鞭,那匹黑色的马腾飞着的腿,一下就踩到她的面前!

白兰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想跑,可是该死啊,她现在已经吓得浑身发软,跑不动了!

马夫拉住缰绳,白兰目瞪口呆的看着马在她面前扬起蹄子,她眼前的太阳都被遮在了身后,好像一座山拔地而起,黑毛直耸云霄啊!

白兰腿又一软,她坐到了地上。

车上有人骂骂咧咧的:“干嘛啊,开个车毛毛躁躁的,又咋啦,前面死人啦?”

车夫瞪白兰一眼,用恭恭敬敬的语调回应道:“回老爷,车险些撞上一个不长眼的小姑娘,您息怒,小人这就把她赶走。”

车里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今儿个给老太太上香呢。老太太积德一世,咱今天也就当是行行好,撞着了这小姑娘的话就带她一程,好歹医了她的伤,在打发她走也行。”

白兰听得一喜天呐,可以疗伤?那一定要进城了,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有机会呆在城里?

白兰喜不自禁,真想给那个把自己丢出来的家伙磕两个头,再耀武扬威地上车。

“咱家太太最仁慈不过了,今儿算你运气好碰上了太太,换是别人早碾死了也不搭理的!”那车夫不满地小声对白兰说。

白兰喜滋滋的坐上后面跟随的小车,里面是一些跟从的婢女,人很多,叽叽喳喳的挤在一起,见白兰来了,似乎是占到她们的位子,有人还不满的小声说些什么。

白兰可不怕她们说,她冷静的扫她们一眼,就一屁股坐下来了。那些切切察察的声音小了一圈,本来聊的挺开心的,现在也都沉默了。

那些婢女都是穿着鹅黄褙子,戴着各色各样的首饰,红花白花,银弁金钗,每当车子开始抖动时,那些晶莹剔透的首饰就叮叮当当的敲在一块,像小溪水在向前奔跑。

白兰看她们衣裳整齐,悄悄的看一看自己,短布粗衣,沾着油渍和汗渍,被磨的四处都是毛边,又脏又臭,头发上都是泥土,还夹杂着一些草根,别提多难看了!

白兰这些天精神紧绷,累到无法思考,但现在这些漂亮的衣服,香喷喷的花朵,却渐渐的唤醒她一些迷迷糊糊的回忆。

这一路太辛苦了,但现在,她坐在一架还比较舒适的马车上,吹着从车帘子里透出来的微风,她的双脚向外辐射着疲劳,她感到舒服极了,几乎想睡着。

白兰也有精力思考了,她感到了有些不舒服,比如说她坐得有点难受,这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有点不安,弄的她的身体开始僵硬起来,她好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然后钻进泥土里。她祈祷着不要让她们闻到自己的汗味和一些莫名其妙的臭味,天呐,她都在心里安安诧异,她前段时间是怎么了,竟然忘了她会尴尬,是的,她现在有点尴尬了!

好不容易停了车,那些婢女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去,白兰傻傻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

她也想下车,这时,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女跳了上来,也是身穿着鹅黄色的褙子,里面是碧绿桃花纹纱裙,衬得那张小脸也是明艳可爱,粉嫩娇美,让人赏心悦目。

小女孩在白兰面前坐下,伸手拦了一下她,道:“哎,你乱跑个啥啊,我们太太说了,你在这好好呆着,不要乱跑,等到了城里给你找大夫。现在让我来照看好你了,你还乱跑太太就说我了。”

白兰看她年纪小,说话也是率真可爱不由得一笑,道:“好啊,小朋友,你们把我带到城中,好了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在城里自由地行动了?”

“别想了你,我们太太是白治你的啊,谁有这么好心?我跟你讲啊,你不要乱传,就是其实我知道你的底细,不就是太平国的嘛,我也是啊,太太说带你回来,其实就是找个便宜的干活的,你不愿意他们就把你丢出去,今天你正好撞上来,不然他们还不要你呢!天呐,你知道的,饿肚子太难受了,谁愿意干?太太人挺好的,干活也不多。你就别走了,走也走不了。”

白兰笑了笑,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但是又怎么样呢?在这里有饭吃,有地方睡,她虽然一直以来也不相信自己的价值就是替这些人端茶倒水,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白兰对那个姑娘道:“好了,回你们太太的话吧,我留下来。”

那姑娘欢呼雀跃,道:“你同意了!好啊,我叫郑玟,你叫什么?”

“白兰。”

“白兰花的白兰吗?好嘞,你是最好说话的一个,现在我要去和太太交差了。”郑玟蹦蹦跳跳地下了车,白兰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等了好久,这郑玟好跑回来,兴高采烈的和白兰聊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他的婢女也上车了,车里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

车一路开进城里,白兰面无表情地望着躺了一地的难民,内心毫无波澜地进入了张家大院,郑玟拉着她跑到了大院的深处,这是她们居住的地方,一排长长的厢房,阴暗潮湿,但装修的还算整齐,推看门,暗是暗了点,还有一股霉味,里面有一排的床,有些凌乱的被子。

郑玟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和她一样的衣服,催促白兰穿上。

白兰结果时,才敢确定自己已经脱离了原本东奔西跑的生活。现在,一切都将安定下来。

白兰又在这里呆了两周,她的活不多,因为她的伤太多了,太太都不忍心让她干活,比如吧,她的脚,让大夫都忍不住惊呼出来,他不敢相信这小姑娘是走了多远的路,她躺了两天才下来。

这天,白兰扫着地,扫出了一地的落花,提着桶出门去倒,回来时正好远远的看到张老爷走过来。

白兰看到张老爷是很不耐烦的,这肥大的身躯让她感到厌倦,长满麻子的脸是可以让一个月前的她做噩梦的!

“白兰,你今晚上街去给太太买点药,她又生病了。”张老爷因为太太的病花了多少的银子,他正算的心烦意乱,看到白兰这么懒懒的走进来,忍不住安排她干活了。

白兰面无表情地微笑着:“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