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惊艳了我的半载浮生,便自此以后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七月十五,诸事顺遂,宜嫁娶,忌动土。。
这一天,普天同庆,热闹非凡,是我和水卿遥的大婚之日。
十里红妆,遍布青丘一草一木,从雪苑蜿蜒盘旋,处处张灯结彩,喜气分洋。一路走去,道路两旁铺洒着数不尽的海棠,成婚之时正值寒冬,寒风卷着花香沉浸在一片氤氲之中。繁华之象就连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荡漾徘徊在山端云海,这一路上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青丘子民自发组成的送亲队伍,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神仙精灵也数不胜数,此刻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万年难见的婚礼盛况。
“火火回来了吗?”我侧着脑袋东张西望,趁着她们帮我梳洗打扮的间隙还要偷偷看着外面几眼,望着那漫无边际的人流问小蝶——她特意从凌云峰过来说是要亲自给我梳妆打扮。
大婚之日,我心所系,仍是火火。
“主人,您放心,过了今日,如若还不见火火,我们四下里将这八荒六合翻个底朝天!不过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有预感,火火今天肯定会回来的,他再不懂事,也不会忘记您的婚礼不是?”此刻的小蝶容光焕发信心十足,不知不觉这样的心态乐观的态度倒是感染了我。
“嗯!”我用力的点了点头,信她一次。
凤冠霞帔,火红霓裳,不会儿,她们就给我拾掇完了。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嫣然笑了。
挺好。
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我坐在轿子中思绪万千,都不知自己是怎样来到凌云峰的。想来这婚礼原是在我和卿遥商讨过后才办的,本就十分仓促,也商榷中定了这凌云峰便是我们的婚礼现场。虽然我二人一再强调说是简单操办,谁知道了最后却变成了这番盛况。
我俩才明白,只是我们想的简单了,实则,全然不够简单。
喜帖发出去的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但是八荒六合的诸多神仙闻讯便蜂拥而来,我们也不好拒绝前来贺喜之人不是?
到了凌云峰,我就被这眼前的人流吓住了——人头攒动,万人济济,连那白鹿一族的墨玉公子都到了,也真真是出了我意料。敛天阁内场地有限,卿遥便命令门下弟子不妨婉拒一些来宾,可是这并不能阻挡这些神仙们前来观赏婚礼的热情,所幸他们就在凌云峰山头之上——敛天阁门外驻扎下来,说是自是不用管他们,他们只待婚礼结束就自行退去了。卿遥无语,总不好灭了人家的一番心意,于是礼单不收了,但且允了他们暂驻扎。
停轿,落轿,下轿。
我步步都万分小心。
要知道这青丘女君和天族神仙的婚礼这破天荒来真真是头一遭,普天之下除了消灭再起的魔界,怕是没事能比这般事情更为轰动的了,八荒六合的神仙此状倒也情有可原。
这一天下来凌云峰上下忙成一团,小蝶更是比我还激动,恨不得把天底下最漂亮芬芳的胭脂涂在我脸上,一路过来不停的给我补妆,生怕有半点差池,我的脸被她张罗的比那猴子腚还要红上三分。敛天阁弟子诸如玄冥冰,琉璃紫之类也是忙的不可开交,但个个却喜不自禁,乐的繁忙乐得自在。
有些奇怪的是,整个婚礼前我再未曾见过那连城——每次见我都十分热情都要搂抱的那个。
人多眼杂,事情繁复,我便也没有多加留意。只眼看那日甚至九重天上的神仙发愁,他们约莫大抵来了个遍,这真真是给了我莫大的压力啊,万一这婚礼上出了个什么幺蛾子,规矩上差了个那么一星半点这该如何收场!
踟蹰之际,却发现,最后那天君也来了!
这可让前来观礼的众仙心里也开始忐忑了,生怕在天君面前失了仪态,可也无不纷纷感慨,天君亲临,可见九重天对这婚礼的看重!
我和卿遥将天君安坐,一一向前来祝贺的神仙答谢,酒水下来喝了不少,有些头重脚轻。
仙乐齐鸣,百花绽放。
此次大婚我青丘也来了不少人,但见天君到了,总有那么几个想起不愿想起的前尘往事有几分畏畏缩缩,退到山门外两三个,到了最后阁内只来了零星几个,不过也正好,我正发愁无处安顿他们,他们也算是自己解决了。来客还有那凤族的女君青鸢,这次见她,看她好像周身光华看起来光亮了不少,许是仙术精进?还未等我去招呼,她一来便被她的师父云泰叫走。这云泰,据我所知他自从得知我要和卿遥成婚便面无喜色,今天出来迎客,也是无奈之举,便随着他去不再招呼他那边了。
这一天下来,光是迎宾,我和卿遥都站的脚痛,卿遥见我俯身揉腿,轻声说,“镜汐,累了吧,我来。”说完便俯身要去给我揉腿,我一把拦住他,“大庭广众之下,这肯定是使不得,要人看见,我可无地自容了。”我脸颊绯红,生怕旁人瞧见直直站了起来。他只默默靠到我身边更近些,贴着我的耳朵说,“镜汐,这件红色霓裳,你穿上真美。”——这是一件火红色的霓裳,长尾垂地,金线镂空,在如丝般柔滑的绸缎上镌刻着一朵朵明艳炫目的桃花。
“这是我命他们给你准备的……”卿遥立于身侧,缓缓道。没错,我最喜爱桃花,他便将这桃花嵌在我的嫁衣上了,举手投足间衣服抖动便能散发出阵阵桃花香,当真贴心温婉。我看着他,此刻的她于人群中,他确是简单的一袭白袍,上面绣着一条银龙,目光如炬,紫须俊逸,而他,万年黯淡的脸庞上镌绣着两颗深色的眸子,此刻,深情款款的看着我,透漏出无尽的温柔和怜惜……
我们相对而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刻,我早已在梦中期待过了几万年。
“吉时到!”天君身侧的天枢星官大喊。没成想这厮今天也来了,想来是天君叮嘱,用这平时宣读天旨的神仙来为我们主持婚礼,我们向天君行礼以示答谢。
天君示意我等起身,欣然道,“今日我不请自来,你二人联姻也就是青丘和天族联姻,我想了想,不来好像也不大好,可是,你二人也万万不能因此拘束,就当朕不在即可。”天君眉开眼笑,语气中是无比的亲切随和,断然毫无半点天君威严,想来应该也是怕我拘束。
我看着卿遥,他却对我哑然一笑“既然天君这般为我等考虑,镜汐,你就别拘束了。”我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垂下了头,心想这家伙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谁说我拘束了……天君等见我如此娇羞,纷纷掩面笑了。
“好,那咱么就开始吧”天枢说。“凡人成亲需跪拜天地,再拜父母,而我们神仙就简单的多,只用跪拜天地八荒即可。礼数清少,也是件好事。”
我和卿遥面向东方双双跪下,叩首。卿遥忽然牵起我的手,眼睛里似乎有璀璨的星辰,“镜汐,我等了你太久了。”
我只觉腮上紧绷,双鬓绯红。
“礼成……”天枢兴奋的大喊。
一时,数万只彩翼喜鹊在我们头上飞过,东方露出七彩烟霞七色霓虹共舞,长天一次,歌舞升平。此时,却忽闻在那仙乐声中忽的听到一声尖锐的鸣叫声格格不入……
“是谁?”
众人纷纷竖耳倾听,围了过去,“这是谁,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可怜,这是怎么了?”
人群中一阵躁动……
我和水卿遥也听见了那声音也跟了过去,只又听到小蝶一声大喊。
“主人,主人,这是火火!这是火火啊!”
我听见火火的名字,便急着从人群中竭力挤开一条小路奔了过去,卿遥也跟了上来,可是眼前的火火却把我吓住了——他面色乌黑,血色全无,浑身上下都是黑紫色,嘴唇瑟瑟发抖,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无法听清?
早已不省人事。
“这是怎么回事?”我疯了一般大声叫喊,止不住的泪水瞬间倾泻而出。
“镜汐,小心!”水卿遥撇开众人冲了过来,在他鼻息之间一探。
“不好!他中了断肠愫!”
“什么?断肠愫?!我依稀记得自己听朽木说过这个名字,这……这不就是那万花大会之上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毒药吗?怎的?怎的火火会中了这样的毒?”我震惊万分急不可待追问着。
“发生何事了?”天君也赶了过来,见到了地上不成人形的火火,眉头一皱眼角下沉,“这不是之前那个火参娃娃?怎的如今成了这幅模样?”龙华天君也震惊万分,“竟敢有人在这婚礼上下毒?”。
“天君,他这是中了断肠愫之毒,看样子,已然中毒已深。”水卿遥回禀。
我双腿一软,立时瘫软了下去。
“火火,火火……”我轻轻的推着他,他只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喘息间似乎仿佛还有意识听到了我的呼喊。
“娘亲,娘亲,火火好痛,火火好痛……”
他半倚半靠在我身边,我的眼泪却簌簌流下。
“火火不痛,娘亲在,火火不怕。卿遥,我们一定要救他,我们救救他好不好?”我哭着对卿遥说着,泣不成声。
“镜汐,”他扶起我,“这断肠愫倘若你我运功救他,只能延缓毒性发作,不能根治,只能暂缓不说并且运功之人会同中此毒。”
“什么?我怔住了。”
“娘亲……娘亲……”
敛天阁大门此刻尽然敞开了,一名黑衣男子伫立在门口,来的只有他孤身一人,他头戴面具,声音沙哑却似乎充满了力量,从那面具四面溢开出来。
人群中,忽然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魔君!”
众人听闻,不由得往后慢慢退了半步。
“这是魔君?!”
众人皆闻这新任魔君无比狡黠,足智多谋,术法却不为人知,想来也定是深不可测,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不管是与不是那魔君,胆敢这样只身出现在这万仙齐聚的婚礼之上的,也必非等闲。
那人却一步一步迈着缓慢的步伐冠冕堂皇的走上前来,每走一步,他便停顿一下,似乎每一步都耗费了他巨大的气力般。
“站住!”天枢疾言厉色,“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我是企哀。”他说,声音干脆,换了种强调。
“大胆!你竟敢直闯我师父大婚!”一旁的云泰忽然来了精神,婚礼于他本就没什么兴趣,但一听说见魔界妖人的名号,他立马剑拔弩张,怒声大吼。
企哀并不做声,只是慢慢向前走着,走着……
警觉的天兵即刻站成一排将天君重重护住,我也一把被卿遥搂在身后,双方僵持不下蓄势待发。
“魔君,今日是我大婚,你一人来此,所为何事?”卿遥手背在身后,我知道诛仙剑就在他袖中,一触即发。
“我有话,要对她说。”企哀黯然说道。他的声音像哭泣,指着我,一动不动定定的说。
“我?”
我吃惊的从卿遥身后听到了他的声音,放下火火缓缓走出走上前去,望着他,“我认识你吗?”。
“你认识我?”我又轻声问道,身体恍若被掏空般气力全无。
我隐约察觉那面具后的人轻喘了一下,一双幽幽的眼睛透过那厚厚的面具看的我浑身发凉,他不说话,只是指着我脖颈中的那块坠子,盯了片刻,淡然的说。
“你不想救他吗?我来,就是要告诉你。如何救治这孩子的方法。你可知道吗?世上唯一能就这孩子的人,就是他。”他直直的指向水卿遥,惹得众人的目光一同齐齐转了过去。
“卿遥?”
“他身上曾受过那水灵珠庇佑,只有他为他运功疗伤,才能事半功倍……你等可知?”他狡黠的看着水卿遥,浅浅的目光中不知是喜悦还是忧伤。
“什么?水灵珠?什么时候的事情?”人群中开始躁动起来,“水灵珠怎么会跟战神有关?这不是数万年前那盗珠的妖女惹出的祸事吗?这妖人说的是什么”。
众人纷纷议论,个个如锅上蝼蚁。
“当然,你们也可以找到那遗失了数万年的女娲石来。不过我劝你们,这小娃娃的命就在旦夕之间,怕是等不了你们多加抉择了……哈哈哈哈哈……”他忽地开口大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龙华天君,眼帘微阖,冷冷道。
“救不救在你们,谁死谁活也在你们,都在你们……天君可还是一如既往?”他托腮思忖着,忽地嘴角一旋,看着高高在上的龙华。
“放肆!”天枢大喊。“敢对天君无礼!”说时迟那时快,忽的他使出手中的判官笔,朝企哀魔君飞了过去。那企哀连头都没回,大袖一挥,那笔便落在一旁神力全无恍若破铜烂铁落在地上立时化为灰飞。
这一开战起来,前来围堵的神君那是越来越多,虽没见几个真的敢真刀真枪的比划几下的,可眼前的阵势已然将他的去路围的水泄不通。
“让他走……”龙华天君黯然道。
众人愕然。
“天君,这大好时机,万万不可放虎归山啊……”众人纷纷劝解,“此刻放了他,无异于放虎归山!”群情激奋,纷纷阻挠。
“让他走。”天君补充道。眼神坚毅,眉目低垂,语气更是不容半点质疑。
众人无语,纷纷后退,让出了一条路来。
企哀长袖一挥,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阵苦笑回荡在凌云峰上方盘旋着……“太息入风,尔等掩耳倾听,掩耳倾听啊……哈哈哈。”
“火火,娘亲该如何救你……”我抱起火火,上下无门。